这这这……这怎么就发展到要写字据的地步了?
风承影抓着那支被人塞进掌心的乌木狼毫,眨巴着大眼满面懵逼,点着桌面的青年法修撑着张颠倒众生的脸,含笑的眉眼中带了点点威胁意味。
这表情令风承影不自觉想起数十年前的某个秋日,她一剑战胜了莫白玄后被廖余星缠着想要拜师,情急中她胡乱一指将老廖的注意引到了他的身上,而后挨了顿揍,写了张足有五百字的检讨。
“狗东西,这……”这字据真要立呀?!
“嗯?”九方云微眉梢微挑,半垂了长睫似委屈又似嗔怪扫了她一眼,“不是阿影说的,要给我立个字据吗?”
噫——
风承影掀起嘴皮呲了呲牙,一条比老狗还狗的狗东西在你面前又委屈又嗔怪,纵然他的确长了张足以令天下人为之痴迷的脸,她也仍旧觉得说不出的违和难受。
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写写写,我立马写,狗东西你正常点,我害怕!”风承影眼皮子微跳,低头添墨,在九方云微的引导之下一通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写完那字据,九方云微又忽悠着风承影签了大名按了手印,得了好处的九方老狗心满意足,吹干了纸上墨水,将它珍而重之的贴身藏好,确保以后风承影一旦又有了口不择言或者拿头发出气的势头,便能立时取出这签了字画了押的小玩意来。
“阿影,立了字据,往后你可就不能再说那么过分的话,做那么过分的事了。”九方云微搬走了笔墨小案,掏出那只先前被风承影摘下丢还给他的玉戒,小心又郑重重新给她戴上,“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闹着要摘这枚戒指。”
溅在玉戒上的血点已被他尽数洗去,如今的白玉戒指干干净净,更显温润,风承影盯着左手上沉甸甸的微云清月看了半晌,轻轻叹息:“以后不会了。”
她这会本也不准备摘它的,但当时那情景她实在是有些火气上头,满腹恼怒只想给他来上两剑!
……对哦,她不是想要给狗东西来上两剑的吗?怎么就变成立字据了?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风承影细眉一竖,眼神当即就不友好了起来:“说来,你好像还没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都不跟我说!你想在天云墟夺权便也罢了,还被人灌什么斩念断情?狗东西,你手上明明是有通讯符箓的,再不济也有话本的留言符——你连大师兄都找了,凭什么硬是要瞒着老子!”
好家伙,怎么又想起来这茬了。
九方云微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甩锅,能不能成功忽悠住阿影,胜败在此一举——
“还不是担心你被九方博那群老东西抓住了——他们对我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对别人岂不是更狠?”九方云微注视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且那时我并不知道你父亲是听风阙的公子,甚至都不敢确定你是不是辞云阙的人,还是素练仙尊他们找上门来,我才弄清楚的。若是我当时知道,定不会瞒你半分,也不必大费这等周章了。”
“别说你了,我也刚知道没多久。”风承影挠着头发小声嘀咕,其实立过字据后她就没那么生气了,这会又听他这番言辞,那心头的火气便已然消灭了七七八八,眼下她的注意力在那句“素练仙尊”上,“奶奶他们来过?”
“来过,见你没有大碍就去找大长老他们算账去了,有了他们帮忙,我这里的进程十分顺利,已经在收尾了。”回想起九方博等人挨揍后的惨状,九方云微禁不住轻轻扶额——易玄素等人插手之后,那夺权进度就跟长了翅膀一般一路高歌猛进,他原本计划着要用七日,而今不过两日便基本利索了!
尤其是天云墟的几个道尊长老,他们在见识到九方博的下场,又得知了风承影是辞云阙的女儿后就即刻干干脆脆的放权投降、躺平任嘲了,压根不曾反抗。
至于池氏?
九方云微望天,现在在这帮长老们的眼中,什么池氏,什么镜池山庄那都是假的,他们就认准听风阙的这门亲了。
节操?威严?
不不不,在挨揍面前节操和威严那根本一文不值,临时变卦算什么?总好过像九方博似的被易玄素那煞神暴扣!
“你醒后我便着逐流去客院请人了,想来他们等下就能到。”九方云微低头把玩着风承影散在榻上的青丝,被葬忧削出的断口光滑平齐,他眸底陡然间多了两分阴郁色泽。
“唔,也是我让他们跟着多忧心了。”风承影揪着床单咬了咬唇,她前世无牵无挂惯了,做事难免的喜欢由着性子,别看她嫌弃九方云微瞎折腾不跟人商量,其实她也差不多。
“习惯是要慢慢改的,阿影。”九方云微笑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而后忽的拔出一直立在床头的葬忧灵剑,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几乎曳地的长发拦腰截断。
“?狗东西,你干嘛!”风承影瞪眼,一把按住青年的手腕,后者笑吟吟的将葬忧扔进剑鞘,从容又得意地扬了扬手中断发:“我陪你。”
“……”风承影被他这话噎得一时张不开口,过了良久才松开爪子,敛眸骂了句“神经病”,九方云微对这称呼倒是浑不在意,顾自把这截长发与之前风承影割下来的那段拢到一起,寻了个大小合适的锦盒仔细装了,认真收好。
风承影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弄下来鼻子尖发酸,于是悄悄别过头,望着窗外的满园秋色抱了膝:“那杯斩念断情是谁给你灌的。”
闻此九方云微的动作微僵,但他片刻便恢复如常:“九方宸,我爹。”
“你爹?”风承影讶然,这天下还有给亲儿子灌这种药的老子?
“嗯。”九方云微收好了锦盒微微颔首,顺势摸出两盘子点心并上一壶清茶,寻了茶盘装好,塞进风承影怀里,“睡了三天刚醒,就别吃辣的了。”
“他大约是担心我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九方云微搬来只椅子,倚着床柱,幽幽讲起九方宸与柳如韶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