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堂官,合着开一家文玩字画店。里面有各位堂官的字、画与墨宝。
每一张,都是明码标价。
有外官进京,找京官办事时。总是要先到这个地方来。买上某位大人的字画墨宝,带着这些,再登门拜访。
这些京官,只认自己的字画墨宝,不认银子。
在外局人看来,这只不过是文人之间的风雅之事。互相切磋墨宝,再正常不过。
可其中究竟如何,局内人却是心知肚明。
“老爷,曹国公到了。”
“嗯?”户部尚书高翰,看一眼天上的日头,摸着胡子。手中的书,悬停在半空中。直到管家再通报一声,才又反应过来。
将书随手放在一边,高翰起身穿衣,“就他一个么,还有旁人没。”
“没有旁人了。”
高翰并不放在心上,随意的点点头。系上最后一个扣子,手指门外,“走吧,带路。让后堂,送些好茶来。这曹国公不好喝茶,咱们却也不能怠慢了。”
一路上,高翰心里打起了鼓。
自己与李景隆,从无交集。甚至于每日散朝之后,两人擦肩而过,都不曾有过交流。
文武本就不和,虽李景隆属中间派。
但在重大问题上,李景隆总是站在武将勋贵那一边。
“宫里,今儿有什么动静。”
高炽脚步变慢了,他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刚刚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李文忠、李景隆父子,是明着帮朱元璋干脏活的。
而暗着的,便是毛镶。
管家也愣住,脑子里过了一遍,摇一摇头,“没听说,皇帝那儿,咱们也打听不到。”
“锦衣卫呢。”
高翰拍了拍脑袋,“锦衣卫就更难了,得了,你先去吧。告诉后堂,茶要备好。曹国公不爱喝,说不准呆不久,觉着无趣,就得回去了。”
推开堂屋大门,高翰大笑,“曹国公驾临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李景隆正嚼着干果,抬头看一眼高翰,便又低下去,“高大人,今儿跑你家来,不请自来,你不会把我给撵出去吧。”
高翰一怔,强笑道,“曹国公您说笑了,不管您什么时候来,下官这脸上都有光,怎么还会把您给撵出去呢。”
主宾坐定,茶也端了上来。
李景隆只自顾自的吃着干果,全然不说话。
喝了几口,高翰愈发不自在。那边的李景隆,怎么也不说话。而这边的高翰,更是坐立不安。
“曹国公,您今儿来下官家里是...”
李景隆一拍桌子,“怎么,你这地方,是皇爷的金銮殿不成,我还来不得了。”
“不敢,不敢。”
这时候,高翰已经是确信,李景隆是来者不善。
这个油桶子,从来不会得罪什么人。而今日的丝毫不留情面,也是让高翰,猜出了几分。
既然李景隆不说话,那高翰索性便也闭嘴了。
只是,外面闹哄哄的,让高翰也不得不侧目去看,“怎么回事,曹国公在这儿呢。惊了贵客,你们如何担待得起。”
李景隆笑着起身,“不妨事,他们就是我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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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微微皱眉,轻轻咳嗽,这样的味道,让他着实有些受不了。药味夹杂着柴火的烟气,呛人的很。
朱允熥把徐达扶住,“老国公身子不好,就别行礼了吧。皇爷爷和孤,今日也是素装来的,不必那么多规矩。”
太医写下方子,递给徐允恭,“其中阴菊枇杷,宫里新到,魏国公若需,可至宫中抓取。”
襁褓之中,徐达的小孙女止住哭声,安静的躺着。两只眼睛,眯的很紧。朱允熥伸手去摸,还被一手拍开。
朱元璋看着入神,“天德,你那日说的,就是这个孙女?咱看着,这哪像是你徐天德的种,怪俊哩。”
徐达愣愣的抓着被子,似乎他太急了些。可越是身子这样,他就越急着自己的儿孙。
如今,虽然常遇春去世很久。但开国公一家,在朝廷里,仍然是中流砥柱。内有太子妃,外有京师大营。
除此之外,朱元璋是一定不会允许,再有如徐、常二家,这么大权势的,再成为外戚。
天气炎热,说书的说了许久,也没人捧个钱场。遇到个穿着还不错的,自然要把这钱场要回来。
几乎是同时,五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更是吓得说书的昏死过去。周围的百姓,也是一哄而散。
“李景隆,把这人嘴撬开。孤不信,一个说书的,就敢在这儿编排朝中大臣,他定是受了指使。”
看着朱元璋的脸,朱允熥越来越急,“皇爷爷,您别生气,许是百姓们随口说的几句。”
坐在河边,河风吹过。虽然美景怡人,却无暇欣赏。朱元璋空洞的眼神,盯着地面,许久没动。
书中,石守信影射魏国公徐达,而这个石敢当,又是影射徐达的哪个儿子。还有王审琦,又是谁。
跟在朱元璋后头,朱允熥总是觉得有点那么不自在。偷摸摸的拉开距离,小声训问李景隆。
朱允熥冷下脸,“这事儿孤管不得,你们自求多福吧。孤只是个吴王,还没那么大本事。”
朱允熥快步跟上,勉强笑着,“皇爷爷,您慢些走,孙儿跟不上了。孙儿在后头,和李景隆闲说了几句。”
还站在门外的李景隆,瞧见朱允熥冲他挤眉弄眼。立刻明白,两腿撒欢,跑去景仁宫。
说着,朱元璋眼眶竟然湿润了,他突然闭紧双眼,手拍了一下,“让徐达和他儿子进来!”
朱允熥看着徐达,心里升起一阵悲悯,“皇爷爷,无论是国法还是军法,都该是打板子。”
徐达不忍去看,别过脑袋,“狗日的,你这小崽子。若不是看在皇爷面上,老子今日非把你打死不可。
地上趴着徐增寿,还有徐达跪在旁边。朱标行了礼,就去扶徐达,“魏国公,您起来说话吧。”
国事繁多,匆忙之间,朱标都快忘了这件事。直到李景隆跑来请他,朱标才起了印象。
“您当时划分给诸位大人的佃农们,无地可耕。他们既要交税,又要养活自家人。无地可耕,却是
绝了佃农的生计,那送入皇家的所用,就会大打折扣。优先保证皇家所用,李文忠做的不错。
“来人,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景隆,罚俸半年,将凤阳家中所有耕田,悉数退还。”
朱元璋摆手,“咱定下来了,不必再多说。大明律中,欺压百姓致死,死罪。咱收回铁券,理所应当。”
“爹,吴王,儿子去东宫请太子爷。这儿子,不敢抗旨呀。再说了,太子爷不来,今儿咱们都出不去这奉天殿。”
就在刚刚,老皇爷刚刚骂了人,收了两家的御赐铁券。虽然没了别的责罚,但单单这一条,就已经够重了。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李景隆便支持不住,摔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保持刚刚的姿势。
整个淮西勋贵,如同一块铁板。他们深知,法不责众的道理。因此,他们做事时,都会一块儿去做。
“孤问你,孤让你去景仁宫时,你还去了哪儿。借着孤的意思,你还给自己夹些私货是吧。”
凤阳,是大多数淮西勋贵的老家。建国之后,把凤阳的军户、农户、佃户,分给有功之人,这也是惯例。
“把你家在凤阳的耕地,全都退回去。退给农户也好,佃户也罢。就一条,不准再和老百姓抢地种。”
朱允熥笑道,“写的你家名字,还能飞了不成?牌子就放在东宫,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再给拿回去。”
李景隆一下子来了精神,“得嘞,臣这就去办。臣那些叔父们,保管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交出地来。”
朱允熥笑骂道,“快去办吧,这再办不好,你这牌子就别再想了。办好了,牌子还是你家的。”
而占地的淮西勋贵中,常家所占最少。因此,今日之事,常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
这里头,本来没开国公府什么事。只不过,在分地的时候,凤阳府也给开国公府划上了几十顷的地。
想到今天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常升直接摆手,“不见。告诉他,请回吧,今日常家概不见客。”
管家拦住李景隆,“小公爷,对不住了。我家二爷说了,常家今日,概不见客。小的得罪您了,您请回吧。”
李景隆拍一下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要不是说,开国公您学过算学呢,记性就是比别人强。”
“老常,把我从杭州带回的那包茶叶取来。我看老李爱喝,给他备上些,带回去给曹国公也尝尝。”
常升一愣,“三爷若要,整个常家都是三爷的,更别说这几块小小的山林农田了。”
常升笑着拍拍胸脯,“那是,三爷和常家,可非同一般。常家上上下下,都唯三爷马首是瞻。”
李景隆摇摇头,佯装叹气,“其实吧,进宫找吴王时,心里还是忐忑的。您也知道,吴王今儿也是气的不轻。”
管家也站在旁边,“二爷,我咋觉得,这曹国公小公爷,来的不是那么纯粹。恐怕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皇爷,臣去河边,抓了几条鱼。臣记得,皇爷您爱吃鱼,特地给您带来几条,您尝尝鲜不鲜。”
被常升一路搀扶着,朱元璋走的倒是也不急。坐在池塘边上的石长凳子上,吹着和煦的风。
咱。不论咱俩怎么打,也不会撤掉北边守着鞑子的大军。咱俩打着,鞑子万一趁虚而入,那陈友谅还是
待烤的差不多时,朱元璋抠出鱼眼珠子,放进嘴里,边嚼边点头,“还成,熟是熟了,就是还欠些火候。”
朱元璋用手掸去鱼肉上的黑色的部分,鼻子嗅了嗅,“嘿,真他娘的香。大狗,去取些酒来。”
常升手上动作不停,他今天就是来取悦朱元璋的,“啥事儿都瞒不过皇爷的眼睛,这鱼正是凤阳的。”
一块儿。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谁家里,都有这些亲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落魄的时候
慢慢往回走,“皇爷,臣知道您爱护着常家,打心里,也想着常家变好。三爷说了,你们这帮良心被狗吃了,
常升重重的点头,“皇爷,您把心放肚子里。常家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听您、太子还有三爷的话。”
随着这道光亮,奉天门也跟着拉开。两边的太监,躬着腰,低着头,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宫砖和自己的脚面。
借着天上的光亮,还有门上挂着的灯笼。常升有些费力的看清对方脸上的,“宋国公,您信我不信。”
至于朱标的儿子,从小被武将勋贵们,看着长大的朱允熥,与朱标一样,值得武将勋贵们去信任。
李文忠抬起头,脸色复杂,人确实有,而且不少。但如果他说出来,那以后他就真的没法在朝中做人了。
常升是开国公,冯胜是宋国公,李文忠是曹国公。大明朝的几位国公,有三位,都提出退地还民。
景川侯曹震瞧不明白,拉了一下蓝玉的衣袖,“蓝小二,咋回事,常升咋突然出来了,你知不知道。”
朱元璋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笑,“成,都退。还有谁,一并撵出来,让咱看看,都是谁。”
正值午时,花园里只有寥寥几人。路过的太监宫女们,都会在朱允熥面前停顿一下,再接着往前走。
“那回去吧。”朱允熥正要转身,耳朵里传来一阵惨叫。听着熟悉,他放慢脚步,寻着声音,一点一点往里走。
后面的小太监,迈着罗圈腿,大步跟上。看一眼朱允熥阴沉的脸,小太监也不敢说话。
“既然知错了,就在这儿好好的思过。鬼哭狼嚎,救不了你。”朱允熥头也不回就出了这片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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