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右边来点...”
“诶诶诶,就是这块肉,使劲点,捏着舒坦...”朱元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抖搂起身上的肉,再松一松肩膀。站起来后,四处的走动。
转了一圈,朱元璋重新坐下,“得了,你也坐着歇会儿吧。这一阵子,怪累的。”
与朱元璋面对面的坐着,朱允熥没有丝毫的不适应。拿起桌上的果子,往嘴里塞了一颗。
“你五叔,到你爹那儿去了。你爹如何处置他,可还是两说呢。”
说起朱标,恐怕没有人比朱元璋更了解的自己的这位长子。
性子沉稳,稳中又有刚。小事情,朱标都能一笔带过,不再追究。可若是触及根本,那朱标的手段,与朱元璋相比,只会更加毒辣。
只不过,朱标比朱元璋,更懂得拿捏人心。
而且,朱标对几个弟弟们的溺爱,是出了名的。即便是天大的错,朱标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朱元璋这句话,是在提醒朱允熥,事情可能达不到朱允熥的预期。
朱允熥拨浪鼓似的摇一摇头,“父亲如何,当有父亲决断。无论父亲如何决断,孙儿也该照行,不能有异议。”
说到底,朱标是储君。
储君,那也是君。
而朱允熥是臣,他没有资格,去反驳朱标的任何一个决定。
况且,朱允熥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十分妥善的处理好这件事。毕竟,自己父亲的政治手腕,要比朱允熥老练的多。
朱元璋眯眼笑着,“你爹啊,他心里有数,放心吧。”
剥开一个橘子,一半放进自己嘴里,另一半递给朱允熥,“吃去,咱爷俩没那么多规矩。咱这个当爷爷的,给孙子剥个橘子咋了。”
这橘子,不咋甜。吃在嘴里,还有些发酸。
对酸的东西,朱允熥过于的敏感。他细细的咀嚼,回味着朱元璋刚刚说出的话。
大狗快步走进来,欲言又止,看一眼朱允熥。
朱允熥立刻起身,“皇爷爷,孙儿还有功课没做,先行告退了...”
“站着!”朱元璋低声呵住,转头再吩咐大狗,“你说,咱孙儿在这儿,啥都能听。”
大狗躬了躬腰,“皇爷,周王回府去了。臣听说,太子取消了周王的禁足,许他随意走动,出入王府。除此之外,太子还赦了周王无罪。”
“反倒是原先在周王府当过差的,或者是那些给周王办事不力的,太子已经命锦衣卫拿人了。”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
很明显的,朱标这是要给朱橚找替罪羊了。
朱橚所犯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看皇帝如何看。
可这罪名若是落在了大臣们身上,那可就不一样了。可大可小,就变成了只能从大。这一点,在胡惟庸一案中,显现的淋漓尽致。
“就这些?”朱元璋反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惊讶。
大狗点头,“另外,太子有意,招几位在外藩王回京。先前已经有旨意去了北平,高丽侯暂时的接管高丽、北平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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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还有血腥味。最深处,总能隐约听到,有人在哭喊。
朱允熥沉着脸,如果光是一个臣子而言,蓝玉真的是死不足惜。
把手里提着的小酒壶,还有一篮子的肉提起来,“您看,咱们边吃边说话。”
来两盏蜡烛放住,“殿下,您慢用。臣到那边瞧瞧去,有事儿您喊一声,臣马 上就能过来。”
只半炷香,桌子上的酒肉,就已经是所剩无几。酒壶里的酒,也是一滴也没留。
酒足饭饱,蓝玉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这可算是吃美了,殿下您莫怪,臣离不得这荤腥。”
说话是真性情,却也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除了这三人,蓝玉他不怕任何人。
蓝玉手里比划着,感慨一句,“当初,三爷您出生的时候,就这么点大。大爷那时候还在呢,他吵着要抱抱您。”
“舅姥爷,您可真是胆大。这些话,哪能说。”朱允熥微微皱眉,又提醒一遍。
说着,蓝玉眼睛湿润了,“如今,大爷没了,臣就只剩三爷您了。臣不想着富贵,就怕有人对
臣就只剩三爷您了。臣不想着富贵,就怕有人对三爷您不利。您是皇爷的嫡孙,也该是大明的储
但这也正是朱允熥担心的地方,蓝玉表现的越明显,就越容易惹得杀身之祸。
但蓝玉嘴上答应,喝了酒就全都给忘记。久而久之,朱标也无可奈何了。
朱允熥走到蓝玉身边,拎起那重重的铁链,“蓝玉,我若是皇爷爷,定饶你不得。这铁链子,
朱允熥看一眼角落处,毛镶赶紧跑过来,把桌椅撤去。只留下一个,让朱允熥坐着。
朱允熥冷笑道,“怎么,听你这话,蓝玉你这是还对皇爷爷有怨气。”
“元年征大都,你不顾魏国公帅令,屠一城。二年征王保保,你纵容兵士,强抢民女。六年
三千余人。九年时,你讨四川山贼,放火烧自家粮仓。十二年时,你与颖川侯入滇,将帅不和,
二年征王保保,你纵容兵士,强抢民女。六年时,平定福建水贼,贼首已降,你又杀已降贼众
只有朱允熥知道,这些罪,在朱元璋眼里,还并不是不可接受。所有的一切,都在等一个临界点。
蓝玉被说的冷汗直流,按照大明律,这些罪,罪罪当诛。
朱允熥蹲在蓝玉面前,故意放大声音,“蓝玉,孤问你,孤说的这些,你是认还是不认。”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反正,漠北战事有魏国公,西南战事有英叔。大明朝,少
走。后面,毛镶拎起又粗又重的大铁链子,“永昌侯,我要是您啊,就认个怂。这腰杆子,何必挺
不知道没什么,这个四岁的朱允熥,说话的时候,似乎从不留缝。
手里拿着刚刚在诏狱侧室,隔墙的人把朱允熥和蓝玉两人的对话全都记在了纸上。
朱元璋粗略的看了一眼,脸上挂着笑,“这小子,骂得好。”
一根蜡烛或者是一盏油灯。布满灰尘的桌子上,蓝玉用嘴吹一吹。再用袖子一抹,这就成了能用
中年人手还悬在半空中,“下官写好了,永昌侯,您继续说。”
蓝玉走过来,有些不相信,拿开镇纸,靠近烛光去看,“这写的啥玩意儿,我说了那么多,你几个字就没了。”
了。这鬼地上,老鼠来了,都掏不出个洞来。臣心里头憋屈,您就放了臣吧。”
蓝玉深以为然,“不错,让你让毛镶送去给三爷,顺便提一嘴,蓝玉真的知错了。”
“下官詹徽,行今年刚中的秀才。幸得开国公举荐,现在是都察院监察都御史。”
手里还拿着蓝玉的那份乞罪折子,詹徽转头往豫园去,把乞罪的折子送去给朱允熥。
詹徽恭恭敬敬,站在王八荣面前。两人,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
詹徽轻轻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袋子来,“这位公公,银子不多,您拿去吃茶。”
“三爷,您下课了。”王八荣看到朱允熥,赶紧迎过去。
坚定的淮西一派。他力排众议,为蓝玉争取了北伐的机会,于是才有了捕鱼儿海大捷。又有了后
“臣在。”詹徽突然的行礼,“都察院监察都御史詹徽,见过三殿下。”
朱允熥沉默了,他接过乞罪折子,收好之后,“行,孤知道了。得了空,孤就送去给皇爷爷。”
看着詹徽走远,朱允熥下了一个决心,“你去告诉皇祖母,孤今日去皇爷爷那儿。”
“好。”朱元璋突然笑了,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随着身体的动作,一并抖动。
这是一份普通的战报,而在战报的末尾,还有徐达的亲笔所书。
只是,朱元璋还沉浸在自己的儿子奋勇杀敌之中。
得朕心。此役得胜,残元秋收之时,再不敢南下。当诸旨,传示臣工,以资嘉奖。赏,大将军
诸塞王,以资嘉奖。赏,燕王,金银造册一副,御赐宝剑一把。望徐卿再战疆场,为朕杀敌,护
日批阅折子时,孙儿会瞥眼偷看。此乃大逆之事,孙儿知错了。”
再者而言,你争了,这是好事。最怕的就是,我有意,你却无心。
燕王好胜,性子却又比秦王、晋王稳当的多。边塞三王,朱元璋最放心的,反而是最小的燕王。
朱元璋把折本接过来,拿起大印,重重的盖上,再给收好。
刚出生的时候,朱允熥见过一次朱棡。可没过几天,朱棡就又跑去太原了。
只有偶尔几次,在内室之中,听到燕王和父亲说话。这几年,朱棣就藩北平,就再也没见过了。
叔那样,为大明朝驰骋疆场。骑在马上,砍鞑子。正如岳武穆所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
以一国之力,养天下藩王。一方有乱,诸王讨之。无事之秋,屯兵养战。
朱元璋满口答应,“好好好,等他们回来了,咱给他们下旨。”
朱允熥端坐在圆凳子上,眼睛看着前面发呆。身后,王八荣正在给朱允熥别上最后一根发簪。
也许,就正如詹徽说的,蓝玉是留给朱标的,而不是留给朱允熥的。
朱允熥点点头,“把皇祖母给孤做的那件棉衣拿来,孤今天穿这一件。”
从一早开始,贯穿整个仪凤门的玄武大道,都已经是水泄不通。而朱允熥,决定先一步出宫,寻些玩乐。
马车走近,朱允熥撅起嘴,“李景隆,你可让孤好等。坐上你曹国公府的轿子,还真是不容
过去,来人把缰绳递给王八荣,嘴里抱怨,“老王,你不地道。说好的殿下辰时到,这才什么时
在这里又等了一会儿,朱允炆才扶着朱元璋,从坤宁宫的方向过来。
朱元璋笑了笑,“瘦点好,要是胖的走不动道,那哪还有皇帝的样子。”
您说的,皇爷,您啊,就是瘦了些。这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那可不成。”
说完,李景隆竟真的拿出一个锦盒,“就是这个,放在臣家里,确实暴殄天物了。”
望朱元璋可以长寿。一方面,是出于对朱元璋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朱允熥拍了一下胸脯,“到那时,皇爷爷您坐在京城,孙儿为您开疆拓土。”
这是整个大明朝,最热闹的地方。前面是仪凤门,又与朱雀大道相交。每日这里,都是商贾云集。
“老姐姐,这驴肉咋卖。”朱元璋把手揣进袖子里,迈着螃蟹步走过来。
伸头看一眼,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朱元璋心里难耐,“一碗八大枚,咱
抽出长板凳,朱元璋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掂了一下,放在一边。
朱元璋吃的津津有味,筷子一捞,一大块驴肉进嘴。
朱元璋这时放下筷子,“朝廷应该是有抚恤的。”
老妪再摇头,“不成,苛捐太多。去年,朝廷给宫里那个娘娘修菜园子,竟然要征我这个六岁的孙子去徭役。”
朱元璋沉着脸,慢慢的起身,“老姐姐,这驴肉不错,下次咱还来吃。”
这回,朱允炆学聪明了。他先是闭嘴,再竖起耳朵,去听朱允熥怎么说。
的是触目惊心。大明京城,天子脚下。”朱元璋怒了,“咱妹子修个菜园子,征他狗日的徭役。咱倒
景隆,把应天府尹先拿了。然后再让蓝玉,从上到下,彻查一遍!所涉官员,一律剐刑。”
征徭役。各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这些官员,胆子大的很。因为,他们知道,老百姓奈何不了
申冤,就只能到县衙敲鼓。但这样一来,就会变成县令自己审自己。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老百
“说的有理,”朱元璋对这个孙子,是越来越满意了。
朱元璋笑着点头,“你该和熥儿学学,要看到其中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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