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夙却是说到做到,每日酉时准时去往后山鬼神庙祭拜,说来奇怪,以往总是要唤几次冥公子才出现,现在倒好,他总是准时出现坐在庙宇前大槐树下的石凳上。
一壶茶两只茶杯。
赫连夙祭拜完,礼貌与冥公子片言只语几句,便说要回去办理公事。
如此反复已是第十日,见她正要离开,他忽然喊住她。
“赫连夙,每次都这般来匆匆去匆匆,若是祭拜鬼神大人,何必劳苦跑一趟?”
“冥公子真是好心情,天寒地冻的在外独自喝茶,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吹坏了身子。”
“夙儿还是这般伶牙俐齿,若是手上事情不急,陪冥川喝杯茶如何?”
他特地说了冥川这名,令赫连夙忍不住止住了步子。
她本想说事情挺急,身子倒是诚实的很,稳稳坐在了冥川的对面,与他嫣然一笑。
“喝茶没问题,只是只有茶,未必太孤寒。”
话音刚落,一名乖巧的小姑娘立即端来几盘糕点和热腾腾的炒栗子。
“冥公子和夙姑娘请慢用。”
赫连夙盯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姑娘,好奇心驱使她问道:“你什么时候找的年轻丫头做侍女的?长得倒是几分俏丽。”
“比起夙姑娘还是差了些。”
赫连夙一听,暗想冥什么时候嘴皮子这般动听,看来不安好心。
“哦?是吗?我以为冥公子对女人不感兴趣呢,想不到身边还安排着小姑娘,难道冥公子有娶妻打算?”
火莲一听,委婉一笑:“夙姑娘若是介意,明个儿我就离开!”
赫连夙想不到小侍女居然挺有眼力见,她也不至于太过于小心眼。
“你走不走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是留下吧,陪着你们冥公子聊聊天喝喝茶,他也不会无聊到求我陪他。”
冥公子忍不住笑出两声,让火莲先行离开才道:“夙姑娘说的是,是在下求你来的,那以后就别找理由搪塞,若是有事,不能过三。”
赫连夙喝了几口茶,刚剥开一颗栗子,便被冥公子给夺了去。
“你做什么?我是剥给自己吃的,你不是有手吗?”
“本公子从没亲自剥过,好吃是好吃,只是剥着太麻烦。”
“从那次我请你吃过炒栗子后,你就再也没吃过了吗?”
“差不多。”
“那你现在干嘛要买这玩意?”
“你不是爱吃吗?”
“我爱吃你还抢我的吃。”
“我以为你给我剥的。”
赫连夙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刚见冥的时候,那时她确实主动给他剥栗子吃,只是当时她需要拜托他帮忙,他居然当作习以为常。
赫连夙想到此,仍剥开几颗,自己吃了一颗,其余递给他:“给你吃吧,以后要吃便成亲找位夫人替你剥。”
“本人并未打算成亲。”
“为何?”
“没有为何?娶妻生子乃普通人的人生琐碎,却不适合我的人生。”
赫连夙没再说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根本不可能是普通良家女子的归途,她无需嫁人,无需生子,但是,她不能爱吗?
坐了一阵,她方才动身离开,冥送她到山下,若是说有什么不同,他似乎比起以前会更关心体贴对方。
赫连夙想了想,认为自己多虑。
他可能是不想亏欠,努力与她持平。
第二日再去,赫连夙见盘中的炒栗子均为剥好,他见赫连夙入座,立即递给她一颗,满脸轻松炫耀之情:“这次是我自己剥的,即便没有成亲,没有夫人我照样是可以自己解决的。”
赫连夙接过栗子,一口一个,随即将一大盘的栗子吃了小半碟。
“就算再好吃再感动,也不用一下子吃这么多。”
见赫连夙噎得脸色发青,他立即替她斟茶,赫连夙一杯下肚,才将堵住的栗子咽下去,只差眼泪星子没冒出来。
“就算半天没吃东西,也不能太急,来,多喝点茶。”
赫连夙望着冥公子,眼睛眨也未眨一下,她不清楚他的用意,却知道他定是什么都清楚,他不想她离开,也不想与她有进一步的递近关系,他究竟当她是什么?
赫连夙最终叹了口气,笑道:“冥公子,你不用对我太好,以免让我更加误会咱俩的关系。”
“赤懵对你岂不是更好,你怎么不误会?”
“他不一样。”赫连夙转过头,没再直视他的目光。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并未说。
待她离去后,火莲使者走过来,有意无意说了句:“冥大人,你这是将话说绝了哦。”
冥好奇:“怎么个绝法?”
他假装是浑然不知。
果真,第三日她没再出现,第四日第五日,她也没来。
一晃又是十个日子。
天寒地冻的一日清晨,千缚忽然赶回鬼神庙,见到冥公子立即说:“赫连夙亲自带着几万军队人马前往与梁国相交的边境,看来她是准备亲自带军打仗。”
冥微微一怔,确实这段时间酆国与梁国会有战争死伤无数,只是没想到赫连夙会亲自前往。
“那,我们也顺便去看看如何?”
“两军伤亡应该是差不多,所以也没法保证是哪一方获胜。”
“那,就不能想办法让她赢吗?”
“冥公子,这种擅自改生死令的规则可是大忌。”火莲使者忍不住吐槽这位完全不守规矩的鬼神大人。
“我们不改生死令,怎么算违规?”
“那我明白了。”
千缚总司不愧是他的得力助手。
赫连夙带着五万人马直奔战场援助,赤懵虽然说能招架的住,只是梁国突然派大量兵马前往边境战场,赫连夙不得不防。
她决定亲自带兵前往杀他们和措手不及,让周边几个邻国不能再小看她身为女皇的斩断杀绝。
走出大约二十里路,后边有几人策马奔腾快要追上大部队。
沿路观察的士兵策马前来与赫连夙禀报:“赫连将军,后边有几位江湖人士随着大部队方向追赶,是否拦下调查?”
“将其带上前,不听从指令杀无赦。”
没一会,众士兵并没有抵挡住几人,光是最前面使用一根长鞭的小姑娘便能轻松杀出重围。
“夙将军,在下可是前来与你作伴,你可不能动不动杀无赦。”
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披着青色毛领大氅,与他俊美如雕刻般的五官融为一体,尽显威风凛凛。
天寒地冻的鬼天气,因他的随来忽然暖了一程。
“冥公子,你怎么来了?”
“你已几日没来与我相见,怎么人一走也不与我说声道别?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
赫连夙惨淡一笑,原来他只是想过来与她说声道别。
“最近事情繁忙,没来得及与你道别,当下你来了正好,咱们就此一别,几个月后再见。”
说完赫连夙驾着马继续前进。
“谁说我要与你道别了,反正闲来无事,我便随你去边境看看,或许有什么突发状况我能帮上你。”
“……”
他究竟是何人已不重要,只是他连边境都要陪她去一程,赫连夙从心底燃起一丝丝温暖,她没说话,只是嘴角轻轻一抹笑痕落入他的眼。
她从那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终究长成一位强大却不显山露水的女皇陛下。
她的笑,仍然是天真柔和的,哪怕仅仅是惊鸿一瞥。
一路上,只有千缚嘀嘀咕咕:“我们要去战场岂不是瞬间的事,非要这般折磨自己,天寒地冻的,马上又要天降大雪,行路难呀!”
“千缚大人,你又没有喜欢的人,你怎么懂得这份深情。”火莲使者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火莲使者有过喜欢的人?”
“自然有过。”
几人慢悠悠跟在大部队骑兵后面,赫连夙不允许他们作为局外人走最前边,以免乱了军心。
冥闲着无聊,听到火莲使者的话,忽然来了点兴趣。
“想不到火莲使者还有这辉煌时刻,说来听听,打发下这闲散光阴。”
“不说,我为何要与毫无感情的人讲感情的事,岂不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千缚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冥一时半会不知往下说什么,半晌才道:“你方才不是说千缚不懂这份情义,那你的意思便是我是有情之人?你单独说与我听听何妨?”
火莲使者从方才的嗤笑立即转成一阵讥讽。
“冥公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难怪夙姑娘会被你气着。”
而后一想,也是,冥公子从不为人,他怎么会知道人类这份情感的真实与否,或许,连他也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意。
叹了叹气,才絮叨着自己的前尘往事。
冥听完后一脸不可思议。
“最后,你说他为了救你被敌军杀害?你却见死不救?”
千缚总司也全部听入耳中,点头称道:“嗯,这才是作为轮者的最佳选择。生死各有命,不能因为情感二字糊涂,影响大好前程。”
火莲问冥:“冥公子有什么想法?难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冥摇摇头,叹道:“我是为那名男子不值得,喜欢上一个女子为其舍命,不值,不值。”
“他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为我牺牲,若我也舍命救他,那岂不是这被他救下的命也枉费他一番心意,毕竟我身为轮者无法篡天改命,他的名字出现在生死令上,那次即便逃过一劫,终究逃不过下一次劫。可是我的命是他救下来的,若我没有保全自己即便他死了也只剩遗憾,他付出这么多,有什么用!”
“所以我才说他不该救你,但是他不救你也注定会有一死,这样说来死得倒有所值。”
火莲淡然一笑:“冥公子,看来你开窍了。”
“我用不着开窍,与人类的情感只要不越界即可,他人待我有诚意,我自然敬他三分。”
“夙姑娘对你的情义可不是你敬她几分便可的。”
“她喜欢我正常,作为独一无二的鬼神,她若有事求我,自然会喜欢我。”
“她这么聪明一人,偏偏猜不到你是谁,唉。”
火莲使者说完,才摇摇头主动与两人拉开距离,实在是受不了这些有口无心的耿直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