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洛辕株的一连串问题,洛思行先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道:“不仅来自阴阳界,还修成了鬼王之身。”
洛辕株一惊:“鬼王?”
洛思行微微点下头:“在阴阳界称霸,以不断吞噬阴阳界的恶鬼怨魂修炼自身,终成鬼王。”
“即便修成鬼王,也不该有这么大胆子跑到地府门口放肆吧?”洛辕株微微皱眉,“如此霸道强势,地府的态度却令人深思……思行,你是否觉得奇怪?”
洛思行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们不愿出手收拾郫谷粒,很可能是因为……”
洛辕株看着他,等下文。
洛思行抬眸回视:“可能郫谷粒有什么来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可到底是什么来历?”洛辕株蹙起双眉,“吞了那么多灵魂,却放任他离去……能让地府束手束脚地忌惮,莫非来头很大?”
洛思行摇摇头:“钟判官说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一切自有冥界官员处理。”
“如此说来,怕是真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内情……”洛辕株思索着,“可他要杀我们怎么办?钟判官有没有说我们是否需要防范?”
“说了,”洛思行的脸颊微微抽了抽,“他说郫谷粒再猖狂,也只敢吞噬鬼魂,不敢在新皇帝的地盘里肆意杀人。”
洛辕株惊愣:“这、这是什么意思?”
“皇叔……”洛思行表情复杂,“钟判官说人界大正国新帝登基时,有十二只五彩凤凰从天边飞来,和鸣相庆,这样的天子帝王,无论是旁门左道,还是魑魅魍魉,没人敢在他辖下放肆。”
他看向洛辕株,“皇叔,此事已传遍全国,青鸾、黄石也都另外派人携重礼表示愿意和大正建立友好邦交、互通有无,而我们,却全然不知。”
“竟、竟有这等事?”洛辕株听得目瞪口呆,“十二只凤凰……十二只……我的天啦……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洛思行见他如此,脸色很不好看。
洛辕株回过神,有些尴尬:“侄儿,叔只是对凤凰感兴趣,别无他意。”
“我知道,”洛思行强压心头恼意,“毕竟此景百年难得一见。”
“也就是说,只要别再被他骗到地府,他就不敢动手?”洛辕株想了想,转移话题,“那可知这无仇无怨的,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洛思行摇摇头。
想问的问题太多,路上所见所闻又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导致很多问题都忘了问。
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道:“皇叔,那郫谷粒……你是否记得,他跟咱们在一起时,始终戴着黑纱帷帽不曾摘过?”
洛辕株点点头:“只在这白石岭摘过一次,还是半夜里。”
他的眼睛陡然大睁,“你是说~~”
“那个黑纱帷帽有问题!”洛思行站起身,“他不是不怕日光,而是日光被黑纱帷帽遮挡!”
“可……”洛辕株疑虑,“他的身子却暴露在外,难道帷帽还能将整个身体都隐蔽起来?”
“要么有这种可能,要么就是他那身衣服也有秘密,”洛思行放眼四周,看了一圈空旷无人、荆棘丛生的白石岭,“可惜他不在这里,我们想问也无处问。”
“最好也别再见到他,”洛辕株也站起身,“看到他,对我们不是好事。”
洛思行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他是已死之人,自然要尽量避免在人前露脸,四皇叔则算是逃狱,也不能被发现。
想到这,他不由有些悲凉。
两代皇族,堂堂皇子,竟无一处容身之地。
“先回皇陵吧,”洛辕株拍拍他的肩,“那里好歹有我的宅子,好不好,也是个栖身之处。”
“可……”洛思行犹豫。
“无妨,到时给皇帝写封信解释解释,他应该多少给点面子,不行的话,也不过多挨几顿杖刑,”洛辕株拉起他的手,“待在这里非长久之计,走吧。”
~~
京都凌云城。
商人百姓都沸腾了,尤其是西市。
原因:皇上召见了香风公子和穆家小六子。
香风公子因貌美、走到哪里都香气扑鼻而名动京城时,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猜测定来自大家族,如今方知,他并非来自贵族,而是商人。
小六子就更不用说了。
穆家的幸运小子。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进了皇宫成为羽林军的一员,另一个被皇上嘉奖,特许可参加科考。
如此一来,商人可入仕的大门便算是打开了~~虽然只是一条门缝。
但比以前那种被堵得死死的好啊!
可高门士族、满殿朝臣却不高兴了。
一旦开了商人能做官的先河,原本属于他们家族后代的名额就会被侵占。
亲卫、勋卫、翊卫三卫恩荫制取消、由皇上亲自选拔,这也就算了,毕竟还都在官员后代这个圈子里,只打破品级垄断,吃亏的仅仅是高品级重臣。
可商人做官,伤的却是所有官亲利益,一旦能通过科考的商人多了,形成的力量绝对是不可预估。
如此息息相关,他们肯定要上折的上折,面奏的面奏,历数此举种种弊端、从各方面劝说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何况商人本就有钱,如果不在身份上压制,让他们处在最低贱的位置上翻不了身,国家就会出现乱象~~奸诈有钱的商人再有了权,那还得了?他们肯定会为私利而搅得风浪四起。
除了谈世如、萧皓、高尽义等人,其他朝臣皆在大殿上口沫横飞,极尽劝说之能。
可满头雪发的少年天子却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待大家你一长篇、我一大段地滔滔讲完,才轻飘飘来了一句:“只这一个特例,并非广开大门,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呃……
皇上您早说嘛……
害得我嘴巴都快干死了!
“还有,”新帝好心补充,“你们知道妖芷钰为兴建免费学堂捐了多少钱?”
户部尚书寇祯检立即接道:“足足一百万两!”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洛麟羽又道:“穆家捐了多少钱?”
寇祯检配合:“捐出了一半家产!”
众臣面面相觑。
原来皇上同意让小六子进入羽林军,并不仅仅因为幼时交情、履行承诺,而是穆老头会来事儿!
皇上想在全国范围内广建学堂,自是需要不少钱,穆老头投其所好,干这热人心窝子的事,皇上自然领情。
一半家产啊!
几代经商攒下的家当,就这么捐掉一半出去,这穆老头倒也是极有魄力的狠家伙。
一般人还真干不出来。
毕竟商人有几个不是守财奴?
洛麟羽取御案上的厚厚一沓纸在手中,朝众臣轻轻抖了抖:“这是目前为止所有捐款者的名单,这笔钱,将和国库拨款放在一起专款专用,由户部尚书寇祯检,大理寺少卿袁柬晖,稷学宫之国子学、太学、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各出一名会骑马的博士,组成特使团,落实款项的同时,协助地方征聘德行好的先生为学堂教师,聘资薪金由朝廷发放,不得增加赋税、转嫁到百姓头上。”
寇祯检、袁柬晖等人立即领旨。
众臣都将目光投向寇祯检。
听说这个抠门家伙自皇上登基后,就开始拼命学骑马,莫非早就被内定?
是了是了,这家伙最会捂钱袋子,太上皇要建行宫时,若非尚书令他们配合太上皇集体施压,他都敢不拿钱。
而皇上从小就是出了名的节俭,发生瘟疫那段时间,更是每顿饭只有两三个菜,如今重用这每个铜板都要算计的抠门儿尚书,实在不足为怪。
至于袁柬晖,唉……
那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只要占理,管你多大官,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能梗着脖子跟你叫板。
真是除了皇上之外、敢把任何人拉下马的狠主,谁见谁怵,谁见谁都绕着走。
皇上用这么两个人当特使团主力,用意再明显不过:哪个敢贪敢动专用款金,朕就弄死你!
散朝后,众臣三三两两走出殿门,待在各自衙门办完公事、到了时间,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家人买马。
买马干啥?
不会骑马的赶紧学骑马呀!
皇上可不是太上皇,不会骑马,以后恐怕什么出京差事都捞不着。
小六子入羽林军报到的事一经传出,简直是引起了整个凌云城的轰动。
持帖携礼到穆家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都快把穆家门槛踏破了。
穆三郎笑得满脸老褶,留客大宴。
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
为了儿子能冲出商人牢笼与樊篱,他拿出一半家产支持皇上新政,为兴建免费学堂出了一大把力,皇上便在众臣面前多个让商人之子进入宫廷的上好理由~~这是那个和香风公子一起光顾过几次穆家绸缎庄、名叫梨静若的公子说的。
梨公子貌美体纤,腰若细柳,却斯文聪慧,一言一语都能直指问题正心。
他与香风公子形影不离,常伴香风公子身侧,但每次来都是香风公子与人谈笑,他只是安静看着听着,很少说话。
但最近这次,他却是一个人独自来的,且还难得开口聊了几句。
没有一个字是扯闲篇的废话。
穆三郎经点拨后受益匪浅,立即和家人商量,再祭告祖宗,捐出了一半家产。
果然,钱刚捐出不久,皇上就履行承诺,不但召见小六子,还让他耍了番武艺后,直接去羽林军报到。
这可把穆家人喜的,就跟文人中了状元似的!
义宁坊大宅里,妖芷钰抱着梨静若的后背道:“这下开心了么?”
梨静若轻笑:“这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穆三郎若一直不说,皇上就一直不会知晓,”妖芷钰哼了哼,“而穆三郎永远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梨静若摇摇头:“咱们的皇上,不是一般皇上。”
妖芷钰笑了起来:“你又想说十二凤凰了是不是?”
梨静若露出几颗皓齿。
“好吧,不跟你争,”妖芷钰咬咬他的耳朵,“一百万两捐出去了,今天开始你就陪我读书,准备参加科考,不然太亏了。”
“亏什么?你已经赢了。”梨静若痒得扭了扭身,“能参加科考的第一个商人,足够史上留名。”
“不行,不考个官来当当,还是觉得亏,”妖芷钰肉疼,“一百万两不是小数,若不是静若力劝,打死我都不会捐出去的!”
“什么力劝,”梨静若好笑道,“明明是我一说你就捐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妖芷钰无奈叹气,“我家小娘子想为君效忠、为国效力,我总该表示表示、争取一下,不然哪天小娘子入了皇上的眼,我却没个一官半职,岂不要被人扔破锅般甩掉?”
梨静若噗地笑出声:“破锅也值钱呢,还能回炉重铸。”
“嘿!你还真拿我当破锅了是不是?”妖芷钰将他放倒摁在席上,“看我今天不咬掉你的舌头、啃掉你的鼻子!”
梨静若低笑捶打,轻掐重拧。
“嘿哟,敢打夫君了,看我今天怎么治你!”妖芷钰抓住他的双手摁到他头顶上方,俯身去咬他的鼻尖,咬了鼻尖又咬耳朵,咬着咬着就探进脖颈,亲得席上人发出阵阵低吟。
“你个小妖精……”妖芷钰抬起头,目露异色,“罚你其实就是在罚我自己!”
“钰,唔……”
~~
时间在各自所谋中,转眼到了八月,秀橙国跟黄石国交战正激烈。
而在行宫的洛觜崇,终于猜到自己已成为耳聋眼瞎的孤家寡人。
他下令追捕千牛卫和妃嫔,大家都说好,却在皇太后的暗中干涉下,消息只出殿门,根本没人走出行宫;
他想告诉儿子,让儿子派人帮忙追捕,可依然没有任何回音,最后连祥公公都支支吾吾,不敢言明。
他有所好转的身体颓然坐倒床上。
“你们都不听我的了……我一退位,你们就不听我的了……”他初时低喃,后而愤怒,腾地站起,“你们都听谁的?啊?都听谁的?都听洛麟羽的是不是?”
祥公公噗嗵跪地:“太上皇……”
“怎么了这是?”汲善持信走进来,声音依然温柔,“祥公公,谁惹他生气了?”
“这、这……”祥公公磕巴,“老奴、老奴……”
“好了我知道了,太上皇定是想羽儿了,”汲善扬了下手中的叠纸,“正好羽儿来信,说中秋节过来为你祝寿。”
洛觜崇的面色顿时一喜。
可随即又猛然一收,气哼哼。
“羽儿既要操劳国事,还要熬夜为你炼制丹药,你不听话好好休养身体,发什么小孩子脾气?”汲善将信递过去,“他亲手炼了些养气丹,祝寿时会一起带来。”
洛觜崇无话可说了,默默接过信,打开一看,都是羽儿的亲笔字。
他认真读了一遍,然后微愣着不作声。
“孩子成天巴望着自己爹爹身体快点好起来,却不知他爹爹动不动就为闲事生闲气。”汲善上前挽住他胳膊,“夫君若觉得闷,为妻就陪你走走,散散心可好?”
洛觜崇看她一眼,点点头。
他心里有些惭愧。
儿子这么关心他的健康,他却怀疑儿子是在软禁自己,真是太不该了。
不过,到了八月十五时,洛麟羽并没有来。
因为,青鸾国和赤风国同时出手了。
被三面夹击的秀橙国不得不派人向大正求助。
求助队伍里,有一绝世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