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府大门朝里十步远的地方,两名本该在门外守值的亲兵像标枪般笔直地伫立在庭院里,依然保持着站岗时的姿势。
他们全身的盔甲完好无损,唯一的伤口就是两只眼睛,像被某种犀利的锐器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刺穿,脸上毫无痛苦的表情。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有几丝残留的血迹滴淌下来,顺着面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痕。
楚天、夕雅、炽影和罗狱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一面舒展灵觉查探四周动静,一面缓步走近两具尸体。
“血已经被吸干了。”罗狱打量尸体,面色凝重道:“大人,这是冲您来的。”
楚天点点头迈步走向都统府大堂。一阵大风吹来,都统府大堂的门窗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在寂静如死的此刻让人感觉分外的刺耳。
大堂里也有两具被吸干了精血的亲兵尸体。他们似乎发现了刺客,其中一人正在拔刀,另一个则作势纵身要扑向对方。
与刚才看到的两具尸体稍有不同,这两名亲兵的头盔被凶器穿透刺入颅脑。
“是血魔族人干的。”夕雅仔细察看头盔上破损的圆孔,切口异常光滑像是打磨过了一样。“他用獠牙刺透头盔戳爆金丹,然后在瞬间吸干死者的精血。”
众人的神情更加凝重,谁都知道血魔族比风魔族更为神秘可怕。由于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最终激起幽魔界的众怒,在三百多年前整支血魔族在遭受幽冥皇帝的无情征剿后几乎灭绝,少量的幸存者逃亡隐伏再不敢公然露面。
直到今日,血魔族人依然是幽魔界各大势力的公敌。
“我有一种感觉,这家伙肯定还在都统府里,说不定就在我们的十丈之内。”
炽影的一双鹰眼烁烁闪放凶芒,似乎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手。
“滴答、滴答……”万籁俱寂中,大堂的照壁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水滴声。
一名都统府侍女的面容完全被凌乱的长发遮掩,尸身就悬挂在后堂的房梁下,随风来回晃动着。她的喉管被锐器切开,金红色的鲜血还在滴落。
很显然,凶手是算准了时间,故意等到楚天回到虎贲军大营的时候才开始动手行凶,其中的挑衅之意不言自明。
“杂种,滚出来!”罗狱一声厉吼,雷鸣般的洪声如惊涛骇浪发散开去,震得整座都统府微微颤晃嗡嗡轰鸣。
“喀喇喇——”数十步外的后堂大门应声碎裂,一具原本依靠在门板上的侍女尸体笔直地倾倒在众人的眼前。
“分头搜!”楚天怒了,冷着脸下令道。
当下四个人分成了两组,楚天和夕雅走出后堂往右边的花厅行去。
花厅的门向外敞开着,厅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在幽暗的光雾里显得异常阴森。
楚天有意无意地走在了夕雅的前面,用欣长的身躯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背后。
尽管在元神未出窍的情况下,楚天的功力只能达到圆明境界,远不如夕雅。但这么做对他而言,却是件自然而然的事。
穿过花厅后的一条小巷,两人便进入到了都统府的内宅中。内宅由四座建筑群组成,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呼呼的风声穿越巷口从背后呼啸而来。
“吱呀——”楚天轻轻推开楼门,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底楼的梳妆台前端坐着一名正在照镜的侍女,她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柄黑色的小梳子,后脖颈上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染红了背后的罗裳,沿着衣裙下摆滴落到楼板上,汇成一条血流汩汩淌动。
“我们来迟了一步。”夕雅摸了摸侍女微凉的后脖颈对楚天说道。
楚天没说话迈步上楼,他相信炽影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凶手就在附近。然而吊诡的是,自己全力运转菩提镜月印却始终无法察觉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夕雅走在他的身后,默然无语地看着楚天,忽然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少年的背影是那样的挺拔与自信。
可是她并未注意到,从那侍女身上滴淌下来的鲜血正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流动的方向,宛如一条火赤练爬上楼梯渐渐地追近……
罗狱和炽影负责搜查都统府的西面半边。炽影煽动双翅飞在罗狱的身后,对眼下自己面临的处境很是不高兴。
想他赫赫伏魔族首席魔老,被成百上千的族人顶礼膜拜的领袖人物,此刻居然成了楚天的小跟班,怎么看都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几次他忍不住心中蠢动的恶意,想像着自己的手爪“喀吧”一声捏爆这小子的脑壳,抓出金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的情形。
但不知为何直至目前,这样的场景依旧停留在想象阶段并未付诸实施。事实上,夕雅也好罗狱也罢,都没有阻挡自己的能力。
幽魔猪都该死——炽影冷冷盯着毫无防备的罗狱的后脑勺,两只鹰爪情不自禁地缓缓蜷曲收缩。
忽然,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砰!”走在前面的罗狱抬脚踹飞伙房的门,在灶台旁倒着一个正在烧水的厨娘。
灶膛里的火苗还在噼啪地燃烧跃动,炉上的水早已开了,浓烈的水蒸气不住地往上冒,顶得壶盖叮叮直响。
炽影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厨娘流出的鲜血里散发出来的。
她的身体浸泡在血泊里,一只手高高举起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不对劲儿。”罗狱双目炯炯放光注视血泊中的厨娘,“为什么地上有这么多血?”
炽影也在想这个问题,但被罗狱抢先说了出来未免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他哼了声道:“我也很想知道——”
突然他的鹰目中掠过一道精芒,舒展开双翅掀起一蓬狂飙直卷罗狱!
罗狱愕然惊觉,耳中却听到从都统府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夕雅的冷啸——
“砰!”罗狱庞大的身躯被炽影双翅鼓荡起的罡风卷裹弹飞,就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泊凝聚成束遽然往上耸起,继而如匹练般横空疾掠“啪”地抽击在了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顿时空气爆鸣红烟四散。
他不由暗自骇然,如果不是炽影及时将自己推开,此刻的下场可想而知。
“呜——”空气中爆出一团绿蒙蒙的浓烈烟尘,如波浪般鼓荡翻动涌向血束。
整条血束在转眼间就被蒙上了一层妖艳的绿灰,不断地僵硬石化。
“轰!”血束陡然自动爆裂开来,从漫天飞洒的血雨中幻化凝铸成一名中年血魔族女子。她的肌肤由红转白向外散发着诡异的光晕,身形在弹指间向左凌空横移,张嘴喷出一蓬血雾。
“唿!”血雾迅速燃烧起来,化作充满浓重血腥气味的火红光焰,将炽影释放出的“心死之灰”熔炼焚化。
“铿!”罗狱挥动魔刀怒吼劈落,血魔族女子伸手用五指飞扫刀刃发出一记脆响。
两人各自退开丈许稳住身形,血魔族女子抬起被罗狱用魔刀刀气割裂的手掌,望向炽影道:“你到底是谁?”
她的偷袭计划原本万无一失,只是压根料不到一头看上去颇为普通的魔鹰竟然会是位修为极高的秘魔师。所以适才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罗狱的身上,对炽影并未加以提防。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掌蓦地液化成血,被刀气割伤的部位迅速弥合,然后五指又重新变得苍白细腻再没有一丝的伤痕。
“废话真多!”炽影对血魔族人没有一点好感。事实上身为伏魔族魔老的他,对于幽魔界中所有的魔族都颇为鄙夷。在他心目当中,惟有伏魔族人才是幽魔界最为古老也最为尊贵的种族。
“咻——”一条墨绿色的沙蛇当空幻生,扭动着碗口粗细的躯干缠绕住血魔族女子,像绞索一样不断往里收紧。
血魔族女子一声狰厉冷叱,脖颈匪夷所思地暴涨伸长,头颅飞掠而出张开樱桃小口吐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咬向炽影的咽喉。
炽影一记狞笑,脖颈已被血魔族女子的獠牙锋锐地切开,流淌出金绿色的鲜血。
血魔族女子闻到了诱人的血腥气味,眼眸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猛地运劲吸吮,不意发觉炽影脸上的冷笑变得更加狰狞。
成千上万只微小的绿噬蚁突然从炽影被吸走的鲜血中涌出,在转瞬之间钻入了血魔族女子的体内。
血魔族女子面色剧变忙不迭松开炽影的脖颈,惊惶叫道:“你好卑鄙!”
“卑鄙?”炽影不屑地哼了声道:“说出这种话的人全都是没用的蠢货。”
血魔族女子已经无法和炽影争辩,她全身的精血正被绿噬蚁贪婪地吞噬,口中发出凄厉而痛楚的呻吟。
罗狱木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一刀结果对方的打算——比起万蚁噬体的痛苦,这么做未免显得太过仁慈。
仅仅是一转眼的工夫,血魔族女子就被绿噬蚁彻底吞食,连一点残渣也没留下。
炽影得意地瞥过罗狱,将绿噬蚁收回体内。
罗狱一言不发转身冲向屋外,只希望楚天能够支撑到自己赶到。
炽影愣了愣,似乎很不满罗狱未向自己道谢,嘿然说道:“幽魔猪都是一副德行。”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张开双翅紧追着罗狱飞了出去。为了能让伏魔族人不必再躲藏在肮脏的烂泥沼中,眼下只好作出点儿牺牲。这笔帐不妨先记着,往后总有讨还的时候。
这样想着,炽影的心里就觉得平衡多了——好吧,就让慕成雪多活几天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