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酥去林阁老家时,看到林书兰正坐在窗台前刺绣品。
这次一身素衣,简单的挽着发髻,没有任何饰品修饰,显得人更加温婉简约。
季寒酥在心里默默地思索,“若不是因为,,,娶了这林姑娘或许也是一件幸事!”
林书兰无意抬眼一瞥,瞥见季寒酥拄着拐杖在窗台外踟蹰不前的样子。
先是惊诧不已,片刻后反应过来,主动起身走了出来。
对着季寒酥远远的福了福身,行了一礼。
“家父已经过身,小女子多有不便,侯爷若是有事来寻,请移步外厅说话。”
季寒酥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往外走,林书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远。
“我来是想给你道歉的,并非是我不愿娶你,而是……而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娶你只会让你更加不好受。”
林书兰听后没有太大的反应,“侯爷是有情有义之人,我与侯爷只是无缘罢了。”
一句话就把事情总结了,季寒酥无比汗颜,不愧是林相家的女儿。
相比之下,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这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林姑娘大义,季白佩服!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会成了现在这般情形,并没有恶意中伤林姑娘的名声。”
林书兰听到这里,只望着厅外的一处被风雨打落的蔷薇看。
片刻,“侯爷不必在乎,世人千般口,万般言。与我而言都不过是过耳无痕的风罢了,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我答应过林相,会把你当作我亲妹妹一样对待的。外面的那些言语你不必担忧,自有我会去料理。”
林书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如今父亲新丧,母亲生她时年龄太大难产早亡。
是真正的举目无亲了!
季寒酥不知女子的心思,虽然他也没了双亲。
但他尚且能再军中立一番功劳,不似林书兰被世俗束缚。
除了嫁人,没有第二条路能让她走的顺畅。
如今,才是真正的身如水中漂萍!
两人正说着话,皇帝的圣旨下到了相府,为了全林汉清三朝元老的功劳。
皇帝将林书兰封为福宁郡主,赐她为摄政王谢景昀的义女。
季寒酥听后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这谢景昀可真够狗的。
他自己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收一个小他五岁的姑娘做义女!!
那还不如不收,简直有点儿欺负人。
而林书兰接了圣旨后,在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生来聪慧,一猜就能猜到,谢景昀这么做是为了护她安全。
但是也不用非要收她做义女,完全可以让她做义妹。
不仅林书兰想不通,连谢景昀自己都想不通,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可是圣旨已下,他也只能默默承受着比自己小五岁的林书兰叫他爹。
季寒酥一想到和他年纪一般大的林书兰叫谢景昀爹,他就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这是谢景昀变着法儿敲打他来了,季寒酥心知肚明,却还是硬着头皮对林书兰恭喜。
“既然谢景昀收你做了义女,我在说把你当妹妹的话,就不大合理了,我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林书兰疑惑的看了一眼季寒酥,对他说的话无法理解。
为什么摄政王收她做义女,他就这么抗拒!
她也只当他是嫌她累赘而已!
季寒酥走后,林书兰收拾好东西,随着太监一起搬进了摄政王府。
一月后,季寒酥腿上的伤还未好全,谢景昀传他进宫。
宣政殿内,谢景昀正在和兵部尚书庞信商量着边关之事。
看到季寒酥后,谢景昀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伤好的如何了?”
“回摄政王的话,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季寒酥难得规矩一回,庞信为了缓解这二人之间的尴尬。
开口道:“东南边界的州府官员纷纷上报,有不少梁国人打着复国旗号,在各地州府聚众闹事。”
季寒酥听后,眉头都没抬一下,“各地不是都有驻军么,连几个喽啰都镇压不了吗?”
庞信抹了一把脸,“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些闹事者煽动民众一起跟着闹,各府州如今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
这一点季寒酥没想到,带着民众一起闹事,府州总不能将那些民众都抓进牢房里吧!
“摄政王召臣入宫是已经拿定注意了?”
谢景昀点头道:“是需要你的助力!”
第二日,季寒酥拿着谢景昀给他的圣旨,一人骑着马赶往东南。
他想起谢景昀对他说的话,心里就一阵抑郁。
“你抗旨不尊,此次事情若是办好了,就当将功赎罪,饶你一条命。若是办砸了,你就自裁以谢罪吧!”
这是昨日谢景昀召他入宫说的话。
季寒酥骑在马上,遥遥望了一眼远处的刚露边的太阳,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日夜兼程,还未到东南境,就听闻此次叛乱者把怀州的知府杀了。
季寒酥吃惊不小,这些闹事的民众总得有人带头才敢如此的吧!
本要去东南边境的他拐了个弯儿,去了怀州,直到这时他才知晓事态的严重性。
所有府州都查不出带头闹事的人不说,那些人对官府衙门的路径简直一清二楚。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不是无缘无辜的闹事。
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原本怀州的知府是林相生前亲自举荐的新科状元,才不过上任了两年就丧命。手下的通判也没能逃过毒手,被打成重伤。
季寒酥到了知府衙门口,看到府门被拆下来,砸成了碎片,七零八落的散在阶前。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被砸的残缺不全,里面的景象更不用说了,像地牛翻身后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府衙内空无一人,就连长街上都没有一个人走动。
这哪像是一个州府的城区,简直比荒芜人际的深山老林差之不离。
季寒酥在府衙内来来回回转悠了不下三圈,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刚准备离开去别的地方找人询问几句。
却不想一柄长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寒酥看着来人脑袋胳膊腿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唯独露着一只眼睛,还肿的厉害。
心道:“这是什么鬼?莫不是死去的知府出来还魂了?”
又转念一想,这大白天的,他在做什么梦呢!
“阁下是何人?来府衙是偷?是盗?”
那人透过厚厚的绷带竟然还能说话,听声音像是个年轻人。
只不过嗓音被绷带阻隔,带着浓浓的闷钝声。
季寒酥两指将脖子上的刀移开几许,淡定的回道:“我乃大周的武安候,奉摄政王的旨前来平叛!”
他刚说完,对方愣了一下,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圈。
突然“哇……”的一声,跪到地上拽着季寒酥的衣袍嚎啕大哭。
季寒酥有一瞬间懵,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这不合适……”
那人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边说,“我还以为朝廷放弃我们了,这群刁民实在是太悍了,一看见我们就打,一看见我们就打。我这一个月已经被打了第七回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季寒酥边听边在心里盘算,看来这些人也成不了气候,所以只能拿周边小地方的官员杀鸡儆猴。
将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拉起来,“别哭了,有我在,我自会…………”
季寒酥一句话说了一半儿,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打断了。
季寒酥身边的那人,虽然刚才还哭的稀里哗啦的,可眼下却立马挡在了季寒酥的前面。
“你们这群冥顽不灵的愚民,大梁早亡国了,你们还负隅顽抗到底是为何?”
那些民众嗤笑不已,“又来一个送死的,上次没把你打死算你走运,这次看你还能不能抗的住了。”
“待会儿可别哭着求饶,你们这些大周的走狗,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无处安身,如今让你们也尝尝这滋味儿。”
说着就一哄而上,那人死死的挡在季寒酥前面,声音恐惧的道:“你快走,去商州躲一躲,那里得府衙还没有被破门。”
季寒酥一只手一把拽起他面前人的腰带,在那些人到跟前之际,身子未动,将手里抓着的那人放到自己侧面。
那些扑上来的人,突然都驻足在了离季寒酥一步之遥的地方,一个个惊恐万分的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眼前这瘦瘦高高的少年,竟将一个与他大小差不多的人,一只手举起转了半圈又放下。
试问,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后面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句,“别怕他,我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一个小白脸吗?上!”
季寒酥手中的长枪一顿,堪堪甩在刚才说话那人的脚尖一寸之地,深深的没入了地下。
那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铁棍擦着他的鼻子落地。
那种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感觉,让他后背发凉,随着冷汗留下的空挡,尿也跟着流了一地。
竟是生生被吓尿裤子了!!
季寒酥双手负于身后,声音清淡的说道:“我乃大周皇帝亲封的武安候,也是我带兵攻打你梁国的人。”
话说到这里,季寒酥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看向他时的愤怒。
不过他根本不在意!
“大梁国如今已经被灭,死灰难在复燃。实话告诉你们,大梁国的军队,在国破之后也被我大周收编入军了。”
“东南边境驻扎三十九万大军,皇帝容忍你们闹事,是因为知道你们国破家亡,情绪波动大。”
“但如今你们竟敢对战朝廷,若是就此收手,皇帝仁政,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但若是不听话,继续闹事,那边境那三十万大军可不是用来看的。”
说到这里季寒酥嗤笑了一声,“大梁军尚且对战不过,你们想翻出浪花来,可能吗?”
那些人一句话也不说,季寒酥趁热打铁道:“你们复国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做皇帝?你们谁能做的了皇帝?说来说去不还就为了那一亩三分地,能有个安身之处吗?”
“大丈夫何处不安身?天下青山不是一样老吗?哪里不能葬身?”
那些人听后,语气颇有些软了下来,不过还是一个个梗着脖子,眼睛通红。
“你说的到是轻巧,故国怎能与他处相比!”
季寒酥彻底笑出了声,他本身就长的俊俏,眉眼深邃,五官又立体。
平日里在军营磨炼,身上不知不觉的染上了一丝煞气。
如今轻然一笑,整个面部轮廓不仅柔和了许多,连身上那股煞气都冲淡了不少。
“你笑什么?难道我们说的不对吗?”
“对,你们说的对也不对,你脚下现在踩着的这块儿土地,请问它可曾变过?不还是你们大梁人所谓的故土吗?”
“它如今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你们不还是你们,它不还是它吗?”
那些人被说的哑口无言,怀州没有国破前它就叫怀州。现在国破了,它还是叫怀州,未曾有过一丝变化。
城内的一切都没有变过,他们如此闹哄哄究竟是为何?
那些人虽然知道季寒酥说的不对,可就是反驳不了。
有国才有家,国破了,他们从良民变成了流民。
如何能一样!
季寒酥身后的那人,此时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武安候不仅是个打架的能手,还是个吵架的能手。
厉害!
季寒酥直接掏出圣旨,明晃晃的圣旨在太阳底下印出金灿灿的光芒。
一如那遥不可及的位置。
那些人一看到圣旨,受了千年的文化腐蚀,早已经对那些权威性的东西,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季寒酥故意装模作样的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感民生凋敝,故而等群起讨之。今梁国华不再扬,朕忧心尔等无可去处,故开怀迎之。”
华不再扬这一个词儿,还是季寒酥跟着谢景昀学的。
他曾在攻打梁国时,谢景昀给他写的一封信件里,用了这么个词,被他记住了。
现在顺手拿到这里开始卖弄了起来!
一直站在季寒酥身后的那人,看到圣旨上完全与季寒酥念给那些人背道而驰的话。
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