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荀带着季寒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军营中,军医为其诊治时,说了一句话。
“幸好回来的及时,在晚一天,胸腔里的淤血就堵满了。”
这些军医倒是会处理这种危机情况,可是奈何边境药草不足。全是止血的,没有活血的药草。
江燕归本想让人去统万城买,可是军医却说,不只是要活血的药,清理完淤血,最关键的是要用老参补气。
否则,就算救回来,也活不了多久!
江燕归立马给远在长安城的谢景昀写信,让他务必弄一株老参。
百里荀怕别人耽误时辰,亲自骑了一匹马只身向京城飞奔而去。
军医一边为季寒酥小心翼翼的清理淤血,一边又极尽可能得吊着一口气,让他能多多坚持几日。
江燕归焦急的等着百里荀,符言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季寒酥身边亲自照料。
直到第四日午夜时分,军营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江燕归和符言立马走出了军帐,黑暗沉静的大地尽头,看不清来人,却能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参差错落,江燕归仔细听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道:“怎么不像是一匹马的声音?”
刚说完,黑暗中一前一后两匹马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军营门口。
为首之人披着玄色大氅,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当终于能在光亮处看清楚时,江燕归和符言狠狠吃了一惊。
那人挟带着风尘,身后跟着同样风尘仆仆的百里荀。
随手一摆,制止了两人的礼,声音有些许疲惫和焦虑,暗哑的问道:“情况如何?”
“来的及!”
几人一同进了军帐,掀开帘子的瞬间,军帐内的烛火被风席卷的打了几个旋儿。
片刻,又稳稳当当的立住。
看到军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无力,眉头紧锁。
平日里深邃立体的眉眼,此刻全然没了生机,紧紧的阖着。
“摄政王息怒,是末将没有看护好小侯爷,请摄政王处罚。”
江燕归跪到地上请罪,谢景昀扭过身,将人扶了起来。
“将士们为我大周出生入死,都是英雄男儿,何来有罪之说!”
随后,从怀中拿出来一根百年老参,递给了军医。
“本王亲自在这里看着,务必要把他救回来!”
军医紧张不已,颤抖的接过那颗百年老参,连连称是!
军医将所有刀具放在火上炙烤了一遍,一切准备好后,在季寒酥的咽喉处划了一道口子。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做完一切后,天已经大亮,谢景昀让其他几人都出去。
自己留在军帐中陪着季寒酥,军医每隔半个时辰就过来看他一次。
生怕发起高烧!
谢景昀等人都走后,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
站到床边眉眼低垂,认真端详着床上的人。
百里荀将那方手帕递给他时,他就猜到了前因后果,却不想这小子反应这么大。
他实在不放心,只能亲自来一趟边境!
直到现在站到这里,他还感觉自己在做梦,为什么非要亲自来一趟?
是担忧??
还是别的什么??
谢景昀自己也说不清楚!
揉了揉眉头,坐到床边,双手置于膝上,低头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军医来过好几次。
从早上到下午!
而谢景昀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这一个姿势,一动未动。
所以当季寒酥睁开眼睛看到谢景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准备起身,才发现自己脖子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
连个音都发不出来,心里一惊,又猛然想起自己看到的那方手帕。
心情波动有点儿大,一不小心惊动了深思的谢景昀。
回过头的谢景昀,突然看到眼眶通红,噙着一抹水光的季寒酥时,微微愣了一下。
季寒酥将头扭到一边,不愿再谢景昀面前丢人。
可是看到那人后,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心酸难忍,眼泪不争气的直往外掉。
任他怎么忍都忍不了,干脆将头扭向一边。
“才几日不见,就不识的我了?”
谢景昀长时间沉默,一开口声音沙哑磁性。
听的季寒酥心里像猫爪了一下似的。
看季寒酥还是扭着头,谢景昀叹了一口气,将头给摆正。
“军医刚为你清理了肺部的淤血,脖子上还有伤,别在扭到了。”
季寒酥嘴角动了几次,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下一瞬,他微微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谢景昀。
眼角边还残留着那人指腹的触感,经过那人的指尖,那颗泫然欲坠的泪珠被悄悄抹去。
“本以为你性子直率,不拘小节。却没想到竟也如此小心眼儿!我想说的是,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大周平成长公主的儿子,先帝亲封的武安侯!”
季寒酥挣扎着坐起来,只是盯着谢景昀看。
虽然没有说话,但谢景昀还是看清楚那眉眼深处的神情。
无助,自弃,难过又难说!
看不得那像落水狗一样的神情,谢景昀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
肩膀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湿意,一向自命不凡的人,此刻却一抽一抽无声的流着泪。
谢景昀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任由着季寒酥发泄情绪。
百里荀端着饭菜进来时,就看到季寒酥的一颗脑袋低垂在谢景昀的肩膀上。
而谢景昀一手正轻轻的安抚着季寒酥。
他微微挑了挑眉,出声道:“摄政王饭菜我放到这里了,您一会儿记得吃点儿!”
虽然他已经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了,可效果还是不甚明显。
季寒酥在心里暗骂百里荀,“这狗腿子,就不能等会儿再进来吗?”
百里荀哪里知道季寒酥的心里在想什么,放下饭菜就出去了。
走到外面后,抬手抹了一把脸,觉得季寒酥这小子不厚道。
谢景昀温温的开口说道,“既然你醒过来了,我待会儿便回长安。皇帝还在襁褓中,我离开的太久怕生出变故来。”
季寒酥听后依旧将脑袋搁在谢景昀的肩膀上,微微抬头,眼眶通红的看着谢景昀。
想说话,可脖子上开了一道口子,虽然缝住了,还是说不了话。
只是静静的看着谢景昀。
“你若是想回京城调养一段时间…………”
谢景昀话没说完,季寒酥突然转头,一不小心唇轻轻磕到了谢景昀的嘴角。
两人都懵了一下,同时错开!
谢景昀强装镇定的继续道:“你若是想回京调养,本王派人护送你回去。”
季寒酥无意识的舔了舔唇,看着谢景昀的耳垂,片刻后错开目光摇头。
拽过谢景昀的手,在他手心写道:“一点儿小伤而已,不打紧。你能来看我,我很欢喜。”
顿了一下又接着写道:“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再回去,求你了!”
谢景昀手心传来一阵挠心的痒,指尖下意识的弯曲了一下。
当看到季寒酥最后三个字时,神情莫测的怔愣了好一会儿,很是无奈点头。
“我明日一早就要赶回去,不能待的时间太久!”
季寒酥呲着一口大牙,笑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儿了。
直接下床拉着谢景昀坐到桌子边,殷勤的给他往碗里夹菜。
“你有伤在身,别乱动!”
季寒酥毫不在意的给谢景昀乘了一碗米粥放到面前。
军医将他肺里的淤血都清理干净了,他胸口一点儿也不憋闷。
本就年轻力壮,在加上那颗百年老参补气,他只觉得呼吸都比原来更顺畅。
除了脖子不能有大动静,其他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军医生怕他发高烧,可季寒酥连低烧懒得发一下。
谢景昀看的直摇头。
将燕归给谢景昀另外安排了一个军帐,可有季寒酥缠着,怎么可能让他安稳的睡个好觉。
无奈,谢景昀只好与季寒酥挤在一起,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谢景昀便离开了的军营。
季寒酥站在军营外,望着疾驰而去的背影,心底好似坍塌了一片。
他平生辗转千万里,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心境!!
可惜他不懂诗词,自然也形容不出来。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的难舍难分。
百里荀和符言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趟,最后实在无法,两人干脆搬了个凳子。
坐在军营门口,一边天南海北的扯着话题,一边望着季寒酥快成石头的背影摇头叹息。
“这小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还这般重情重义?摄政王走了快半天了,他就站在那里干看着。”
符言实在忍不住,对着季寒酥的背影感慨万千。
百里荀曲着一条腿,幽幽的回道:“这小子是懂的拍马屁的,知道现在的风向,朝着哪边飘。”
符言愣愣的思索了一下,点头很是认可。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小子脑子里还真是有些东西的。”
“可不是么,不然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怎么会和他关系这么好,还亲自跑到边境来给他送老参,肯定是平日里这小子溜须拍马下了不少功夫。”
两人正说着话,沉静在自己内心深处无法自拔的季寒酥突然转身,养军营里走。
原本闲适淡然的两人,顿时手忙脚乱的站起身,走到季寒酥面前,点头哈腰的问好。
季寒酥看着这脑袋似抽风的二人,迷茫又无辜。
刚准备说什么来着,军营外响起一阵马蹄声。
一个士兵疾驰而来,跳下马背,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符言手中。
符言看后,神情恍惚不定,季寒酥和百里荀对视了一眼。
百里荀直言道:“符参将怎么和刚才你的那副样子差不多?难道也为谁送别了??”
季寒酥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不确定的哑着声道:“会不会是被心上人给甩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把符言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放在心上。
那士兵送完东西后直接离开了,而这次轮到符言望着远去的身影,惆怅难述了。
季寒酥和百里荀坐在凳子上,一边讨论着军情,一边打赌符言是不是被心上人给甩了。
“听摄政王这次带来的消息,苏博儿偷偷离开长安,貌似回到北狄了,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趁着他还未稳固,直接端了北狄的老窝?”
百里荀只是看到那手帕上的字,却没有猜到季寒酥和那手帕有什么关联。
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但也不好直接开口问。
季寒酥听后,有一瞬间敛了所有神情。片刻,缓缓的开口说道:“我要让北狄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百里荀抬眼看着季寒酥,心道:“果然有事!”
连着一整天都没有发高热的季寒酥,却突然在夜里发起了高烧。
符言听军医的话,来来回回给烧糊涂了的季寒酥不停地擦着身。期望能快点儿降下来温度,然而不等降下来一会儿的功夫,又烧起来了。
符言和百里荀两人一起守着,谁也没有告诉江燕归。
烧的浑身都抽搐的季寒酥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直到后半夜,他才终于退烧,累的几人精疲力尽。也顾不上回自己的军帐,直接裹了披风睡到了地上。
第二日,季寒酥醒来后,发现符言看他的眼神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本以为是他照顾了自己一晚上太累了。
不想转过头来,看到百里荀看他的眼神也很犀利诡异。
“你们两个脑袋被门夹了?眼睛被夹坏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百里荀挑了挑眉,抿唇没说话,而一旁的符言却是忍不住。
直接开口道:“你昨天晚上发高烧,说了一晚上的梦话,你自己知道吗??”
季寒酥听后一脸的惊奇!
“梦话?什么梦话??我都快烧焦了,还能说梦话?都说了些什么??”
符言踟躇了片刻,“你确定一点儿不记得了??”
“我真不记得,我都烧成什么样儿了,哪还顾得上那些!”
符言一言难尽的说道:“呃,你昨天晚上叫了一晚上摄政王的名讳你知道吗?还说……还说你是真心的!”
话说完后符言突然不好意思的看着季寒酥,而季寒酥脸早绿了。
一直抱胸看好戏的百里荀,生怕场面不够尴尬,幽幽的添了一句,“男子与男子相悦,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古就有分桃断袖之说。只是,摄政王他也愿意?”
上翘的尾音,不只是好奇,更多的是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