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荀和符言既然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
颇黯然伤神的说了一句,“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觉得他与旁人都不同。”
因着喉咙还在痛,他说话时只得压低声音。如此一来,到给人一种为情所困,爱而不得的低迷。
符言吃惊的望着季寒酥,“你真的……真的爱上摄政王了?他……他可是……可是男的!”
百里荀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季寒酥的肩膀。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但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你,人生嘛,总归是自己的。”
符言吼了一嗓子。
“你别跟着胡闹,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火坑里跳?不行,我要去找将军商讨一下。”
说着就往外走,被百里荀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拽了回来。
“百里荀你放手,我死也不能看着这小子这般糟践自己!”
百里荀一手提着符言,任由他挣扎。
“你说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这是他自己的事,得要他自己想明白才行,你别添乱!”
符言挣不脱,气狠狠的对季寒酥低吼道:“小白,你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你这么做,让她地下有知该多难堪,你想过没有?”
季寒酥本就因博格丹的事而消沉,又加上谢景昀走后内心失落。
被符言一句话堵的,胸口闷疼,竟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两人一惊,连忙伸手去扶,百里荀蹙眉道:“以后别再他面前说这些扎心窝子的话,他说到底也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半大孩子。”
符言沉默不语,片刻“我去找军医!”
要不是季寒酥晕倒,就符言那个碎嘴子,估计不出一日三军尽知他喜欢摄政王的事。
季寒躺在行军床上,眼睛不眨一下的望着头顶上的军帐。
他也才二十出头,好似已经经历了别人一生才能经历的事。
九岁入军营,十几岁便大败魏国军队,又蚕食了梁国,斩杀北狄左贤王,汗王。
先后送走双亲,又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不同之人。
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
一桩桩一件件,如浪潮一般涌向他的脑海。
季寒酥眼眶有些湿润,他的人生真的这么不堪吗?
不,
他的人生是刚刚好的!
父母双亲有他们自己的人生,他们无论怎样,都只不过是在他这里多添了一笔画而已。
“路还是我自己在走!”
季寒酥想通之后,二话不说坐了起来,摒除了心中所有的低沉消迷。
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到发光,他是他自己,他只需做他自己即可。
顺天元年八月
从大周一路潜逃回北狄的质子苏博儿,继位为北狄新的汗王。
八月中旬,苏博儿集结了北狄十万大军,进犯大周!
江燕归坐镇三军,季寒百里荀二人临危受命,带军誓死抵御北狄。
此次是大周自开朝以来,北狄第一次对大周如此大规模的入侵。
史无前例。
边疆时有沙尘暴侵袭,但往年也只是在开春之际才有的。
今年不知怎的竟在八月掀了一场风沙,所过之处犹如瀚海波涛。
筑起一层万丈之高的沙墙,连摧枯拉朽的西北风都推动不了那浓厚的沙墙。
季寒酥“啐”了一下,在嘴里就着口水和成泥浆的沙土。
沙尘暴一路南下,与带兵而上的季寒酥不期而遇。
漫天黄沙似南方凭空一场急来的山雨过后,而涌现出的浓雾。
身在其中
看不明前路。
“这鬼天气,我他娘的撒尿都能给我原路顶回来,怎么打仗?”
百里荀用力拉着马缰,捂着口鼻说道,他们现在已经不能用土人形容了。
骑在马上若是站在干净的地方,别人估计都会说这“骆驼”长的真像人。
“北狄这一次大规模来犯,不会是因为沙尘暴吧!”
季寒酥努力捂着口鼻,可沙土还是直往肺管子里钻。
十万大军在统万城百里开外准备迎战,却迎来了一场沙尘暴。
这一战暂且不论各自的战斗力如何,单单在这种天气下开战,能不能确保不伤自己人?
对方却不给他们商讨对策的时间,来势凶猛。
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两军硬碰硬的在漫天黄沙中,厮杀了整整五天五夜。
大周这一次损伤极重,十万大军只有六万人活了下来。
最要命的是,作为此次先锋主力,督军参将的季寒酥被对方生擒。
江燕归闻讯后,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连忙给远在长安的谢景昀写了一封八百里急报。
八月下旬,齐可翡带领五万大军赶来支援。
期间,百里荀和符言不只一次的偷袭漠北部族,想营救季寒酥。
都铩羽而归。
九月初江燕归率大军倾巢而出,直攻漠北王庭。
却不想再次遇到沙尘暴迷路。
江燕归领着大军在沙漠中团团转,将士们疲乏难当,里面还有上一仗受伤的残兵。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百里荀和符言带人不停探寻,依旧无果。
第十天,
“在这么绕下去,不用别人打我们,自己就废了。”
江燕归手持长枪,望着茫茫沙漠焦渴疲累。百里荀递给他最后一壶水,舔了舔干裂开口的唇角。
“师父,你带着大军回营,我与齐副将带一小队人马继续往前走。将士们已经喝了三天马尿了,若是在走下去,怕是要出祸端了。”
江燕归拄着长枪,身后黑压压的大军,哪还有气吞山河的威压。
一个个像被放在锅里蒸过的豆角,有气无力。
百里荀担心的正是江燕归所担心的,在沙漠中行走了十天。
将士们心中的烦躁已经达到临界点了,这两日不停地暴发骚动。
要不是被百里荀他们压制着,怕是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不怕上阵杀敌,却怕消耗士气。
常年征战的人,正是把生死放到一边的。
但若是让他们在琐碎事上消磨,那真是比要他们的命还痛苦。
最后江燕归不得不带着大军返回,百里荀与齐可翡挑了两千多人继续往沙漠深处走。
第三日,天边泛着鱼肚白,激进了一夜的小队,和刚斩杀了北狄部族的季寒酥迎面相撞。
季寒酥远远望见,以为又是哪个部族的人,爬在一处背沙丘之下。
齐可翡走在最前面,满面黄土早已经分不清鼻子眼睛了。
下一瞬,他连人带马滚了出去,一杆红缨长枪堪堪插入他面前的黄沙一尺深。
一击未中,季寒酥就着深插入黄沙的长枪,以此为支点,顺势凌空一翻。
一脚踹到了齐可翡的屁股上,他是奔着要对方命去的
是以,那一脚让齐可翡半天都起不来。
“季白,是我们。”
百里荀大喊一声,本就是个破锣嗓子,一声吼竟让季寒酥他们短暂的失聪了片刻。
齐可翡趁机快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屁股往后倒退了十几步。
百里荀翻身下马的空档,季寒酥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声音才消散。
“怎么是你们?我还以为又是北狄人。”
说着,连忙过去查看齐可翡的伤势。
“这位兄弟,你怎么样了?”
“小白,我对你不薄吧!你竟然对我下死手!嘶~\"
“齐副将?怎么是你?你不是在东南边境吗?怎么到这里了?”
季寒酥狠狠吃了一惊,一把拽住齐可翡的胳膊来回巡视了好几遍。
“你被抓走后,摄政王从东南调派五万大军支援,将军带着大军苦寻无果,只好原路返回,我和齐副将继续寻你。”
“原来如此!”
“小白,你怎么逃出来的?”
齐可翡一瘸一拐的绕着季寒酥转,百里荀以为他是在打量季寒酥是否受伤。
谁知那货竟双手并拢,立在胸前念念有词。
季寒酥看了一眼百里荀,“他这是在招魂还是在送鬼???”
百里荀摇头。
“嘘~我老家的人说过,丢了的人突然出现,肯定是被野鬼送回来的。要念咒把他们在送回去,不然就会一直跟着你的。”
百里荀”噗哧“笑出了声。
季寒酥憋着气幽幽的说道:“要不你亲自送他们回去?”
谁知,那货连连摇头,紧张的说到!
“那不行,,,我怕!!!”
此刻西北风呼啸而过,漫天黄沙飞舞,第一缕日光驱散了夜里更深露重的冰凉。
天地空旷悠荡,将世间百态尽数纳入怀中。
百里荀再次问道:“你是怎么从北狄大军里逃出来了?”
季寒酥去拔了长枪,出来的一瞬间,长枪在他手心转了两圈。
“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放倒守卫就出来了。”
百里荀蹙着眉头思索,却又没有多说什么,搂着他的肩膀摇了两下。
“回来就好,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季寒酥望着天边,回头问了一句,“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端了北狄的老窝?”
百里荀会心一笑,“正有此意!”
于是,加上季寒酥一共两千六百人,如同鬼魅般在烈日焦灼的荒漠中急速前行。
就在他们弹尽粮绝之际,看到了一处绿洲。
圆顶帐篷并排排列整齐,散落在绿洲之中的牛羊。
遍地开花!
季寒酥他们在绿洲的坡顶上,生等着夜幕降临。
日落黄昏之际,篝火一捧一捧被点燃。
为视物模糊的夜间,添了一抹光亮!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休息,等半夜这些人睡熟了,直接去偷袭。”
季寒酥坐在地上,胳膊支撑着下巴。百里荀和齐可翡坐在他的对面,几人一同望着下面来回走动的人影。
“这是个好办法,但是我们不可能点着火把去偷袭,不如直接放火烧。”
季寒酥轻踢了一脚提出此建议的齐可翡,“这里晚上是逆着风的,你想一把火烧死我们自己是吗?”
“我这不也是跟你学的么,用火烧他们就顾不上对付我们了。”
百里荀摸着下巴道:“季白说的对,我们可别放火烧了自己。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说出来听听!”
季寒酥摇头。
“没有办法,只能直接打,速战速决!”
月上中天。
北狄几万大军在酣睡中,被季寒酥他们悄悄潜入军帐内了结。
一个军帐一个军帐挨个往过走。
逐一击破对方。
北狄人习惯睡通铺,十几人挤在一起。晚上睡觉也只用木棍别着门,没有落锁的习惯。
两千多人在暗夜中迅速掠过北狄阵营,从子时开始,经过两个时辰的时间,季寒酥他们破了三十七个军帐。
共斩杀敌军近四千多人。
之后带着干粮酒水扬长而去。
“这一晚上过得真是痛快,要是再来一次多好!”
齐可翡不由得感叹,季寒酥骑在马上咬了一口从北狄军翻找的大饼,就着风中的沙子一起咽进肚子。
“在来一次,我们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北狄一晚上不知不觉死了那么多人。肯定会加大防备力度的,我们再去就只有被活捉的份儿。”
齐可翡意气风发的耍着手中的长枪,“我也就说说,战场上的策略,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百里荀刚吃完东西,随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残渣。
“这沙漠中果然不适合大部队行进。”
百里荀无意中的一句话,让季寒酥心中掠过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
没等他来的及抓住,就悄然而逝。
不过他却是记住了百里荀说的这句话。
日上三竿,他们已经行进了百里,就算北狄派人来抓他们,也已经迟了。
“我们主要是没有对方熟悉地形,一进大漠就迷路。”
“百里兄,你说我们该如何取得这漠北的地形图?”
“我在大梁时,曾听过大梁的相国说过一句话。打仗要想心中不慌,必须要脚下有丈量!”
季寒酥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打仗必须亲自去走一遍敌人的路数,根据对方的习惯,风格,地形来制定计划。”
季寒酥点头,“这倒是不假,如此说来,我们只有亲自去丈量漠北的地形,才能对症下药!”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亮光。
季寒酥调转马头停下,“就地休息片刻,我们一会儿一路北上,量量这漠北的地界有多广!”
一群人下马,找了一处背阳坡,吃饱喝足,睡了一觉。
沙子被太阳晒得发热,将士们都脱成了光膀子。
露天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