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酥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深深的望了一眼晏子修,起身离开了。
百里荀也转身走了,只留下晏子修一人,坐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出神。
总以为用极尽羞辱的方式报复对方,会让自己能解开多年积压的郁结。
结果除非没有解开,反而愈发积压的根深蒂固。
晏子修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天亮后再没见到他的身影。
周成歌连着发了七八天的高烧,王小五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着。
终于让对方又活了过来,而周婉妍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情间尽是悲怆。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年也就那么下来了。
唯一开心的是,巴丹生了个大胖小子。
季寒酥看着那小小的人,兴奋不已。
百里荀也变得活络起来,每日极尽温柔的照顾她们母子。
季寒酥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百里荀却非得让他给孩子取名。
“嗯……我看这小子像他爹,将来以后肯定又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如就叫他百里长风如何?”
“百里长风!!长风破万浪,好!!!就叫他百里长风。”
那孩子长得极讨喜,哭声响亮,壮实的很。
有了这个小生命的诞生,让所有人都满脸喜气洋洋。
王小五本就年纪小,又一副孩子心肠,每日都要看看百里长风。
洗尿布竟比百里荀还要勤。
季寒酥也慢慢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变化。
自从他和晏子修打完架,持续了快有三个多月。
他一直觉得自己内心很是骚动,那种骨子里躁动不安的劲,让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不敢想起谢景昀一丝一毫。
否则立马便会七窍开始流血。
最开始还不严重,后来越来越厉害,又一次他半夜醒来,抹了一把鼻子。
借着月光看,满手都是血。
周婉妍说了,他在所有蛊毒完全融合之前,会有一段时间欲望极度强烈。
之后,便开始衰退,直到最后失去生育能力,最终变成活死人。
季寒酥站起身,借着月光推开门,他不怕死,可是那种想一个人想到生死不能,才最折磨人。
他一个人打算去白雾寨后面的山,想着活动活动,看看大汗淋漓管不管用。
结果刚走出去,就看见晏子修一人站在那颗百年老槐树下,将自己隐在暗夜中。
挑了挑眉,季寒酥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
晏子修披着黑色的披风,若不是眼力极佳,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又极力将自己隐藏在暗影中,所以连季寒酥一开始也没注意到。
“你这个人真怪,明明心里放不下,又还死要面子。”
听到季寒酥的声音后,晏子修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没想到季寒酥会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晒月亮。
所以他没来的及收回自己的心思。
季寒酥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神,会那般破碎。
好像里面承载了无数伤痛,犹如汪洋碧海之下的波涛巨浪。
最后又只能归于平静!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再看晏子修的目光,又变回了那个淡漠冷情的模样。
季寒酥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这人变脸比大漠里的变色龙,变的都快!
“你又为什么不睡觉?大晚上出来不会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吧!”
晏子修瞥了一眼季寒酥手中的长枪。
“睡不着,打算出去猎只老虎!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了有只恶狗,在树底下伤情!”
季寒酥笑眯眯的说着,晏子修知道他再骂自己,也没有当回事。
而是淡然一笑,悠悠的说道:“你说谢景昀要是知道你现在,为了他每日都在受这些罪,会不会心疼?”
季寒酥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逐渐浮上一抹残忍嗜血。
“你敢给谢朝嚼舌根子,我剥了你的皮!!”
晏子修嗤笑一声,双手环绕拢在袖中。
“你觉得我敢不敢??”
季寒酥实在不想和这疯子说话,三句不过自己就被气到了。
扭头就走,连搭理都不愿搭理。
“哎呀!!亏我跑这么远,给某些人来送信,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算了,我还是回去给谢景昀赔个不是,谁让我打碎他一盏观山云海呢!”
季寒酥刚走出不到十步,听到对方的话后,颤抖着回身。
晏子修作势要走,季寒酥用力将手中的长枪一掷,堪堪插在晏子修刚迈出去的脚边。
晏子修面色不改的回身,挑眉眯眼。
动作一气呵成!
“谢朝怎么会让你给我送信,你编谎话也该编个像样的吧!”
晏子修深吸一口气,心情愉悦的回道:“谢景昀说你是个棒槌儿,这话果然不假。”
“我与他又没有私仇,怎么就不能互相欣赏对方的才情??”
季寒酥一听,脸上的神情来回变换,他不太相信晏子修说的话。
可他也知道,他们一直有结盟,也会偶尔有书信往来。
晏子修对谢景昀是什么态度??
纯粹谈的来??
还是有别的意思??
这一想法刚冒出尖儿来,就犹如杂草般疯长!
“你敢对谢朝有别的意思,别怪我杀了你!”
晏子修一把拍开季寒酥揪着他衣领的手,神情不屑。
“你都已经废了,我怎么就不能对他有想法?”
“难不成你自己不行,还不让谢景昀找别人?”
晏子修的话,彻底激怒了季寒酥,只见他双眼突然爆红。
血丝肉眼可见的蔓延在眼白处。
本就满身的肃杀之气,此刻竟比阎王殿里的恶鬼还要骇人几分。
晏子修一看对方真的怒了,竟隐隐有杀意浮现。
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放在鼻尖扇了几下。
“我可真盼着你快点儿给谢景昀解毒,他那个样子,我是真心疼!!”
季寒酥静默了片刻,才将信件接过来,对着晏子修的脸,狠狠踹了一脚。
晏子修大骂季寒酥是疯狗,结果被季寒酥又照着裤裆踹了一脚。
对方顿时面色乌黑,弯腰捂着裤裆,半晌直不起腰来。
“就你那个点头哈腰还没有草高的玩意儿,也好意思抖落出来,今天给你废了,也好过你在到处祸害人。”
晏子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寒酥才不管他的死活,直接扭头就走。
回到茅屋里,他摩挲了许久,才终于将信件打开。
本以为是晏子修故意整他,会拿个空信件晃他。
结果一打开,真的是谢景昀的字迹,他瞬间心乱如麻。
心里激动的无以复加。
这是近一年里,他第一次收到谢景昀的信,心酸之余,又感觉被人惦记着真好!
谢景昀信上只是问他最近如何了,怎么也不给他回信。
他日日担忧!
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后告诉季寒酥,他想他了!
想见一见他!
季寒酥绷着脸,谢景昀现在身体如何了,他根本不敢想象!
原本写字力透纸背的人,现在这字迹,不仅浮笔厉害,还看着很别扭。
好像是人躺在床上写的一样。
只依稀能看出,是谢景昀的亲笔信函!
季寒酥细细观摩着那字迹,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心塞!
他想立刻就回大周,想不顾一切立马见到对方。
可最后还是生生压下心中的狂躁,指尖一字一字的摩挲着字迹。
神情间尽是温柔。
他再心里默默说道:“在等等好不好!在等等我就能给你解了身上的蛊毒,在等等我!!!”
之后,季寒酥日夜守在周婉妍跟前,让她给自己教怎么解蛊。
周婉妍被他磨得没有半点儿脾气,一看见他来,就烦躁的摔东西。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让季寒酥有半点儿松懈。
“都给你说了不下一百遍了,你就算跟在我屁股后面也没用,这解蛊只要让你身体里的那些蛊毒彻底融合,你的血就可以为他解蛊了!”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不要一直跟着我,你跟着我也没用!!”
面对周婉妍逐渐抓狂的情绪,季寒酥沉默不语,却还是照着自己的心在做。
也不管对方的死活,哪怕周婉妍去茅房,他都会站在茅房外面等着。
这种毅力让百里荀都不由得感叹,张初君兄弟二人,更是对季寒酥佩服的五体投地。
眼看着季寒酥快要成了,巴丹却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吐血。
那架势让百里荀和巴图那吃惊不已,季寒酥连忙让他们带着巴丹先离开滇南。
百里荀他们刚要走,巴丹就不行了,速度快的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巴丹躺在百里荀怀里,笑着说道:“有件事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就算你怨恨我,我也认。”
“那夜……是我给你下的药,我怕你会不管不顾,用自己的身体饲蛊,所以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说着巴丹笑出了声,看着王小五怀中,已经快有五个月大的孩子,满眼盈盈的泪光。
“我用自己的命,换你和我的孩子出生,我死而无憾,只是不要把对我的恨,带到孩子身上,事情是我做的,与他并无相干!”
“我知你心里无人能替代苏姑娘,我也不强迫你接纳我!”
“若是还能再回西州,做那个骑马牧羊无忧无虑的巴丹多好!”
话音刚落,吐了好大一口血,百里荀胸前的衣襟,被鲜血全部侵染成了红色。
巴丹一直望着王小五怀中的孩子,王小五将孩子往她跟前凑了凑。
那孩子睡得正酣,不知梦到了什么,咯咯地笑!
百里荀双眼赤红,用袖子把她嘴角边的血迹擦了又擦。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给我下的药,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长风那么小点儿,你肯定舍不得对不对,你放不下我,放不下儿子,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找大夫。”
百里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可是紧绷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暴露了他此刻崩溃的心情!
巴丹听到百里荀说他都知道时,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她一直谨小慎微的秘密,竟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却也没有在纠结,只是握着百里荀的手,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
让他能平安长大。
“没有生长风之前,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怕,可是自从生了长风,我却成了胆小鬼。”
“害怕他磕着碰着,害怕我走以后他被人欺负,害怕他高不成低不就成不了才。”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明明………”
说到这里巴丹猛然住口,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明白养儿方知父母恩!
可惜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
巴丹走后,百里荀突然变的阴郁不定。
季寒酥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一直陪着他。
巴图那和王小五带着巴丹的遗体,回了西州。
季寒酥和百里荀,站在院子外面的那颗百年老槐树下,目送着巴图那和王小五背着巴丹离开的身影。
直到看不见人影,季寒酥才收回目光。
“你不觉得巴丹的死,有些诡异吗?她既不是生孩子血崩,又不是乱吃东西中毒!”
季寒酥说完,百里荀过了许久才回道:“是周婉妍干的,只有她能有这种掐着时间让人死的本事!”
“你带着长风立马走,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百里荀没有立刻应他的话。
“长风是要离开这里!”
两人都察觉出来一丝不寻常,生怕那个疯女人会对孩子下手。
于是季寒酥连夜让百里荀和张初君,带着百里长风离开了白雾寨!
只留下了张初见一人陪着他!
人走后,茅屋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季寒酥在心里掐算着他们离开的时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低头沉思。
本以为百里荀离开后,会直接回大周,没想到他第三天又折了回来。
季寒酥看到他那一瞬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不是让你带着长风回去吗?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百里荀声音疲倦的回道:“我刚好碰到老齐,让他带着孩子回大周了,你现在快到最后关键时刻了,我担心出意外!”
季寒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是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百里荀担心的果然没错,最后八九天时,季寒酥突然发狂,谁也不认!
见人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