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酥还以为他会找人来抓他,却没想到晏子修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关上了那小孔。
弄得他惊奇不已!
“这歪货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正当他惊诧不已时,晏子修举着一把伞,从房前走到了他面前。
季寒酥站在树上,低头俯视着晏子修。
几月前他见这人,还是一副散懒的富贵王爷样儿,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了??
只见那人举着伞,微微偏开一些,露出一副像被开水烫过一样,满脸水泡的脸来。
季寒酥吃惊不已,那脸虽然还隐约能看的出是晏子修的模样。
但皮肤却透明稀薄,皮肤底下像是有一包水,将皮肉彻底分离开来。
“你被水煮了??”
季寒酥说这话,纯粹是好奇而已!
晏子修也大度,没与他计较,回了句。
“我算是知道谢景昀为什么非要给你封侯了,这半夜爬树的事,也就只有猴子才能做的出来!”
季寒酥扶着树干,跳到了地上。
雨下的不大,也只是堪堪将地面打湿,并未积水。
但晏子修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以防水溅到他衣袍上。
“你这手和脸是怎么了?”
季寒酥跳下来后,盯着晏子修打量,他从未见过这般情况。
晏子修挑眉!
“季侯爷难道不知道?我那个所谓的娘,是滇南的那个疯婆子?”
“我知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给你下毒了?”
晏子修一手举着伞,一手拢在身后,眉眼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雾。
“她对那两个男人恨之入骨,对我又怎么能不恨呢!”
季寒酥闻言没有多说什么,看来他如今这情况,还真是出自他娘之手。
“既然是她给你下的毒,你为什么还看着她一把火烧了自己??”
“呵,她若是会给我解毒,又何须给我下毒!”
一句话,竟然让季寒酥无言以对!
晏子修刻意没有隐瞒他的行踪,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跟着他了。
“所以你来大周的目的是什么??”
晏子修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
季寒酥……
“季侯爷难道不知道,与我一母同胞的弟弟,被你带到长安了吗?”
季寒酥玩味儿的看着晏子修,轻笑了一声。
“你大概不知道,他离开你们,日子过得有多舒服,哦……对了!他现在可是本侯和摄政王的儿子!”
不用他说,晏子修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听到季寒酥的话后。
他那浮肿的面容,还是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哼,舒服?儿子??他敢!!”
嘴上虽然说的厉害,可自己现在都这副模样,又如何能管的了别人敢不敢!
季寒酥可不管他那些,直接在他伤口上撒盐。
“敢不敢不好说,但他现在确实是我们的儿子!还改了姓,他呀!!现在姓谢!!”
季寒酥每说一个字,晏子修的面色都难看一分。
实在有趣!
“你说他曾经与你一母同生,你与他是平辈,他现在是我们的儿子,你是不是也降降身份,叫我们一声叔叔??”
晏子修将袖子一卷,对着季寒酥的胸口抽了一袖子。
“滚,我是你爷爷,还叔叔,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孙子呢!”
他们两人也算是旧相识了,可却一直不对付,如今晏子修突然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
让季寒酥愣了一下。
随后就听道晏子修淡声说,“我来大周就是带他走的,他身体特殊,留在这里不合适!”
季寒酥知道他说的谢怀风是药人的事,但还是蹙眉看他。
“你以为你想带他走就能带他走吗?暂且不论他愿不愿意,就他现在是摄政王世子这一身份。”
“也够你难办的!”
晏子修突然笑了一下,斜着眼睛看季寒酥。
“所以我才需要你来帮忙呀!”
季寒酥不明所以,没等他想明白晏子修的话,下一秒人就倒地不起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季寒酥,晏子修将拢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那手浮肿的已经看不出原样了,五个手指都粘连在了一起。
指尖的水泡有的被挤压破溃,看着异常的恐怖。
“我费尽力气把你引来,怎么能无功而返呢!!”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两人,将倒在地上毫无意识的季寒酥拖着离开了原地。
谢景昀本以为季寒酥是和他闹脾气,所以消失不见了。
可当他收到晏子修的亲笔书信后,整个人都沉静在阴郁中。
连着两日,小皇帝都规规矩矩的,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第三日,谢景昀终于召来文武大臣,与小皇帝坐在宣政殿里,商讨此事。
百里荀直接站出来说,“晏过此行实在卑鄙,臣愿带兵解救定国侯!”
庞信作为兵部尚书,深思熟虑后说道,“不可,燕国皇帝只是想让我们以世子,交换定国侯。”
“若是冒然出兵,恐怕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定国侯陷入危难!”
陆之琛点头,“臣附议,出兵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在想想其他方法!”
裴文敬和肖米,两人躲在众人后面装死!
他们现在一个是太后的爹,一个是皇后的爹。
身份虽然比之前贵重了许多,可说话做事却处处要小心。
小皇帝看着谢景昀,沉默不语。
谢景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本王请各位前来,不是来商讨此事的,而是告诉几位,以后皇帝就托付给众位了。”
此话一出,在坐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小皇帝,睁大眼睛。
一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谢景昀却不管众人是和神情,继续说道。
“如今皇帝已经成婚,也开始亲政,本王心中甚是宽慰,也算是没有愧对先帝的嘱托。”
“至于定国侯和世子,他们二人都是本王府中的人,本王自会亲自解决此事,不与国政相论!”
他刚说完,小皇帝直接否决道,“不行,定国侯是朕亲封的,王府世子也是朕亲封的。”
“燕国此行,根本就是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朕岂能容忍!”
谢景昀知道他是在维护自己,可还是出声制止了小皇帝。
“皇帝刚大婚,已然成家,不可在任性而为。”
“燕国此次是冲着本王和世子来的,何必非得让大周万千黎民受难!”
“可是……”
“本王知道皇帝敬重本王一二,可是作为皇帝,首先要把百姓放在心里,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小皇帝沉着脸,身子扭了一下,颇有些置气的幼稚!
谢景昀也没有去哄他,而是转头对着几位重臣说道。
“日后,你们尽心辅佐皇帝便可,不必事事来与本王报备!”
陆之琛拱手问道,“下官斗胆,摄政王可是已经想好如何营救定国侯了?”
“没有!”
谢景昀回答的太过自然,让一干人等有片刻无语!
陆之琛无奈的继续说,“既然如此,摄政王何不与下官们商讨商讨此事?”
庞信也附和,“是啊!毕竟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
谢景昀沉吟了片刻,“晏子修写给本王的信函里提到,让本王与他亲自会面,还不能带护卫。”
“什么??”
小皇帝直接惊呼出声,“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提出如此混账的问题来?”
庞信却道,“依臣看,此事到也不是坏事,到时候我们大军布在后围,他若是有异动,直接让他有来无回!”
陆之琛思索了一会儿,“这燕国皇帝如果只是想带回去世子,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掳走不就行了?”
“臣猜测他必然还有别的动静!”
陆之琛说完后,谢景昀“嗯”了一声。
“有没有动静,本王亲自去一趟便是!”
不等谢景昀说完,连带着小皇帝一片反对声。
庞信率先说道,“这怎么能行呢,您是我大周的摄政王,岂能涉足险境。”
小皇帝阴着脸,一言不发!
陆之琛看了看小皇帝,敛下眉眼。
谢景昀抚摸了一下小皇帝的头,微微扬起嘴角。
“本王可没有教过皇帝遇事噘嘴的本事,本王十六岁开始辅政,自认为问心无愧,对的起皇帝和先帝!”
“本王此生唯独,愧对他一腔赤城,如今他身中剧毒生死堪忧,又陷入险境,本王岂能袖手旁观。”
小皇帝看着谢景昀的动作,双眼有些许湿润,可又死要面子,强忍着。
“朕自出生便被皇叔公养在身边,如今皇叔公竟为了他,打算舍弃朕吗?”
谢景昀怔了一下,无奈的笑道,“皇帝不是常说本王对你,过于严厉了些吗?怎的本王离开,你还不高兴了!!”
“朕当然不高兴,在皇叔公的眼里,朕乃至大周百姓,都不如他一个人。”
谢景昀垂下眉眼,片刻后抬起头来,淡声道:“本王已经决定了,此事无需再多说。”
“皇帝刚刚亲政,有些事情拿捏不住轻重,本王不在的日子里,陆相与各位大人,多操劳些。”
小皇帝还想在阻止,可是谢景昀看他时,眉眼沉静,他又不敢多说话。
气愤的一甩衣袖,起身离开了宣政殿。
小皇帝走后,陆之琛才抬起头来,看着谢景昀认真道。
“摄政王打算何时赴约?可是要带着世子一起前往?”
谢景昀沉吟片刻回道,“晏子修大费周章,就是冲着怀风来的,本王岂能让他如愿。”
几人还想再说什么,谢景昀将人全都打发走,独自一人坐在宣政殿思索。
回想着他,独坐此殿二十三年的光景,好似昨日才发生的。
却不想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
谢景昀轻笑一声,他因明德皇帝的一声,“准你搬迁你娘亲的坟茔”,便甘之如饴被困此身于此一生。
若是没有遇到季寒酥,他或许与大多数人一样,走到最后按奈不住磅礴的野心。
葬身于皇权中吧!
但他遇到了那人,这一生不亏。
想到这里,他手指抚摸着桌子的边角,他们曾在这里一起放纵过。
也在这里海誓山盟,互诉情肠过。
最后看了一眼,谢景昀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宣政殿。
一路出了皇宫,谢景昀回了一趟王府,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又带了些银钱。
在天黑之后,一人一马一剑,离开了长安城。
顺天十四年十一月十五。
燕国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大周皇帝命摄政王世子谢怀风,带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
顺天十八年九月,谢怀风同忠勤侯百里荀大破燕国都城。
历时四年时间,将燕国彻底收入囊中。
同年十二月,两位主将先后自杀而死。
谢怀风在摄政王府中切腹自杀,百里荀在长安城外刎颈自杀。
顿时震惊朝野,皇帝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半月后,皆从二人体内发现一尺长,形似发丝的长虫。
后经太医翻遍古籍,终于窥得一丝真相。
从他二人体内剥离出来的长虫,名为“情丝”,是产自滇南的一种蛊毒。
此蛊本身既不会让人消减,也不会乱人心智。
厉害之处便是,他能让人无限放大心中至情,若是甜蜜便也罢了。
最怕苦情之人中此蛊毒,那便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连失两位爱将,皇帝痛心疾首,下旨将他二人埋在帝陵东西两侧,镇守皇陵。
顺天十九年,魏国皇帝晏泽郁携皇后,不远千里来大周交涉。
两位皇帝相谈甚欢,天下格局巨变,魏国将滇南收入麾下,改滇南为宁州。
天下一分为二。
直至百年后,才被打破。
皇帝派出去许多暗卫,查探摄政王和定国侯的下落,可最后均无功而返。
有人猜测,他二人可能归隐山林了,有人说他二人死于战乱,也有人说他二人云游野鹤去了。
众说纷纭却也只是猜测。
直到有人在西州的某一处,看到一座黄沙覆盖的坟茔,旁边还插着一把剑和一把长枪。
精致的樱红剑穗随风而动,凄怆缠绵。
好似招魂!!
上刻“谢朝季白之墓”几个字时,才终于明白,那些猜测不过是猜测罢了!!!
仔细看,那墓碑下面被黄沙掩埋着一行小字,字体凌厉又散漫。
好像刻字之人,强撑着一口气,却又手脚无力,造成字迹深浅不一。
“有人见天地,有人见自己,而我于万壑中回身遇见你,此生不悔!!顺天十六年六月初九,立此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