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太后崩逝。
九声响亮的丧钟在京城街道上留下冗长的回声。
紧跟着的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又是嘈杂声...
没一会儿，街道上开始人声鼎沸。
是京城的官员们和百姓们。
一国太后崩逝，整个京城都会陷入哀恸之中，朝廷也会举办一系列的哀悼和丧葬仪式。
朝廷的官员们、京城的贵族、富户，都要戴孝服丧，以表达对太后的哀悼。
但是之前太后身体健康、皇上也正值壮年，大家怎么会准备孝服呢？
只能现准备。
京城的所有布庄、裁缝都从被窝里爬起来加班。
到了早晨三四点，穿着孝服的官员们开始在宫外聚集。
他们的孝服都是临时买的，根本不合身，不是拎着衣摆就是束着宽腰。
“怎么回事？”刘远山也在其中，他小声问身边的人。
因为心情复杂，他甚至没看清身边的人是谁。
宗洪云低着头，“谁知道怎么回事。”
刘远山侧头一看，“宗大人。”
“刘大人。”
宗洪云嘀咕，“太后这是为了保全容家的名声？”
刘远山想想觉得有道理，他今晚临睡的时候就想过，明天要继续上谏。
但现在...太后崩了，他也就没了上谏的必要了。
再加上太后崩逝，按照大祈的惯例，民间服丧二十七个月，皇家服丧二十七天。
这一个月里，百官也要每日陪在太后灵前，不能回家、不能沐浴。
此时凌婵也被人叫醒了，红豆宫兰宫瑜她们都没回来，现在负责伺候她的是凌府的两个下人。
“瑞王呢？”凌婵眯着眼睛问。
是萧瑾派人来凌府叫她的，估计是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来人说，王爷已经进宫了，让郡主也尽快进宫。”
两个丫鬟手忙脚乱的给凌婵梳了个简单的发型，然后给她穿上瑞王派人送来的孝服。
“郡主，门房已经备好马车了，马车上也都蒙了孝布。”在丫鬟的陪伴下，凌婵往院外走去。
还没出院子，青衣楼的两个厨娘姐妹赶了过来。
她们塞给凌婵一个布包，凌婵接过来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暖暖的，是刚出锅的干粮。
“小姐，听说...你带着，可以填填肚子。”
凌婵进到马车后，吃了几个糕点，就把剩下的收到了空间里。
马车才走了几分钟就堵上了，车夫说，“郡主，走不了了。”
京城所有的官员都在往皇宫赶，哪怕是品级不够的，也要到皇宫门前跪着去。
所以去皇宫的路当然是堵得水泄不通了。
凌婵坐在马车里已经清醒了，她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眼，乖乖，比现代堵还厉害。
她不能一直堵在这里，她是有封号的郡主，这会儿早该进宫了。
凌婵撩开车帘，果断下车。
“你回去吧，给我外祖带话，让他好好照顾几位掌门前辈，等我回来。”
她穿着孝服，在马车中走过...
很快，就有人跟着她下了马车，跟在她身后一起走。
“挽月姐姐。”有人追上来。
凌婵侧头一看，是端王萧炎的女儿萧灵秋，她身后还跟着萧平的女儿萧婉。
她们的父母都在封地，京城只有她们和父母留下的可靠的人。
“安平、安和，你们怎么也这么晚？”凌婵问。
她晚了是因为睡得熟，萧瑾第一时间派人来叫，但是下人叫了许久才把她叫醒。
“我们...”两人尴尬的笑笑，“我们准备孝服，耽误了时间。
凌婵注意到两人的孝服，很宽大，而自己的...很合身。
想到这孝服是萧瑾送来的，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身量这么熟悉。
“别急。”看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小郡主满额头的汗，凌婵好心安抚她们，“只要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到宫里就行了。”
宫里这个时候肯定很乱，哪里有时间顾得了她们。
此刻的宁寿宫里，萧珩和萧熠跪在太后窗前，两人也换上了孝服。
宫人正在给太后换衣服，梳妆...
“母后...”萧熠哭得凄惨，真情实感感染了在场的宫人，大家都低头轻泣。
他们身后跪着皇后。
萧瑾跪在他们后面，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很哀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想法。
在他身后便是萧珩的妃嫔们。
奚灵月刚才也来了，但萧珩念她年纪大，让她先到偏殿去歇着了。
萧珩木讷讷的跪在最前面，手扶着床边，隐隐颤抖着。
凌婵和两个小郡主到了宫门口，门口负责查验的小太监简单的查了一下就让她们进去了。
三人一路小跑到宁寿宫。
太后已经换好了衣服，梳妆好，静静地躺在床上。
宫人直接把她们三个领到了萧瑾身后跪下。
萧瑾往后看了眼凌婵，凌婵朝他点点头。
很快，太后的遗体被移到了棺材里，接下来要开始设灵堂，祭祀等。
大家先离开了退到了宁寿宫外，等里面安顿好了才能进去。
在外面还是要跪，这次凌婵跪在了萧瑾身边。
“太后是怎么死的？”凌婵问。
她睡得早，被叫醒就来了，还没时间看监控。
“自缢。”萧瑾简单明了的告诉她。
自缢？
凌婵还真想不到，她还以为是毒发了没熬住。
“太后留下一封遗书。”萧瑾的身体往凌婵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因为容安通敌卖国，她觉得对不起皇家，心中有愧，所以...”
虽说太后大概率是活不到秋天了，但她死在这个时候可就妙了。
她这个时候死了，在丧期，容安再一斩首，待丧期一过，容家的事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凌婵挺直身体看向最前面的背影...
没想到太后能为皇上做到这个地步。
凌婵在进宫前就有了要长期跪地的准备了，但是也没想到真的是从早跪到晚。
而且！完全没有安排饭菜！就连茶水都没有！
今天还只是守灵，不需要很多仪式。
凌婵从萧瑾口中得知，光是守灵就要守七天，守灵以后还要告别、送太后遗体去皇陵，然后还要祭祀祈福...总共二十七天...
这段时间，整个皇宫里都不能有音乐、舞蹈、宴会等各种活动，民间更是要三年不能有欢庆的活动，就是为了表达对太后的尊重和哀悼。
凌婵饿得难受，后悔早晨没多吃几个糕点，但她还可以忍受。
可是萧灵秋和萧婉两个小郡主却撑不住了。
入了夜，这两小郡主直接饿得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又不敢出声。
而萧珩那边，还倚着容如香棺材流泪呢，萧熠也一样。
虚伪啊，凌婵说的是萧熠。
她可是听说了，自从凌雪瑶死了以后，坊间传闻是太后所为，萧熠便没有进宫看过太后，也不上朝。
凌婵看向不远处跪着的太监，招手让他过来。
小太监跪着挪过来。
凌婵把两个小郡主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带两个小郡主下去吃点东西。
小太监自己不敢做主，先离开去问了付禄。
付禄低头问萧珩。
凌婵看到萧珩点了头，不一会儿小太监过来带走了两个小郡主。
大概半个时辰后，两个小郡主回来了。
靠在凌婵身边的萧灵秋突然用手扒拉凌婵的手。
凌婵不解，伸出手去接，萧灵秋在她手上塞了个东西，然后对着她笑。
是一块糕点，已经凉了，也碎了。
凌婵朝萧灵秋笑笑，小声道，“谢谢你。”
她将糕点塞入口中，宫里的糕点入口即化，勉强能垫一垫。
又是一夜，两个小郡主已经昏昏欲睡了...
大臣们也熬不住了，萧珩萧熠他们也开始出现了不适的情况。
终于，萧珩吩咐付禄，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凌婵站起来，腿脚麻木得差点站不稳。
萧瑾一把扶住她，“没事吧？”
凌婵摇摇头。
她低头看两个小郡主，正艰难的撑着身体站起来。
凌婵带着她们走出去，来到偏室，萧瑾跟在后面。
“什么人？”魏嬷嬷正陪着奚灵月在偏室休息。
“魏嬷嬷，是我。”萧瑾出声。
“王爷。”魏嬷嬷迎出来，“挽月郡主？”
凌婵点点头，“挽月不知道太妃娘娘在此，打扰了。”
说完，她准备带萧灵秋和萧婉离开。
“没事，进来吧。”奚灵月的声音传出来。
凌婵看了眼萧瑾，然后带着萧灵秋和萧婉走进去。
“挽月见过太妃娘娘。”凌婵只福了福身。
萧灵秋和萧婉也跟着福身，“见过太妃娘娘。”
“坐吧。”奚灵月也是一夜没睡，这会让正犯困。
凌婵：“娘娘，我想给两位小郡主擦下腿。”
奚灵月看了她一眼，应该是有些意外她会这么照顾两个小郡主，“去内室吧。”
进了内室，凌婵让两个小郡主把衣摆拉上去露出膝盖上。
年纪小，皮肤嫩，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青了。
凌婵拿出药瓶，把药水涂在她们的膝盖上，轻轻的揉搓，膝盖上的青色很快就散去了。
两人膝盖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
“不疼了。”萧灵秋放下衣摆，站起来走了两步，“挽月姐姐，你好厉害啊。”
萧婉也跟着走了几步，“真的不疼了。”
刚才她可是疼得一步都不想走呢。
“一会儿在跪，用衣服垫着点。”凌婵提醒她们。
“嗯。”两个小郡主听话的点头。
“你们的父王会回来吗？”凌婵问。
两个小郡主很茫然，“应该要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萧婉叹息，“就算是回来，也待不了几天。”
“咦，为什么你们的父王都有封地，瑞王却还留在京城？”凌婵有点好奇。
萧瑾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按理也该搬离京城到封地去了。
“挽月姐姐不知，奚太妃得皇爷爷恩典，可以永居安康宫，奚太妃又只瑞王叔一个儿子，若是瑞王叔离京，太妃就太孤单了。”
“所以皇上才让瑞王留在京城。”
外面，奚太妃问萧瑾，“哀家怎么觉得挽月郡主变了？”
“她离京之前，哀家看过她，那会儿她消瘦得很...”
萧瑾想想还真是这样，这几个月...凌婵还真是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
“你同她一起去浮云山庄...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奚太妃又问。
萧瑾喝着茶水，“母妃，我们去浮云山庄是办事的，哪里 有什么有趣的事。”
“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事。”
奚太妃叹了口气，“在去浮云山庄前，母妃准备了一些画像，还想让你挑一挑，选个正妃人选...”
“如今太后崩了，只能...往后拖了。”
她无奈的睇了萧瑾一眼，“这一耽搁，你可就不小了。”
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了。
虽然皇家丧期只有二十七天，但是为了不落人口舌，起码也要等一年以后才能办喜事。
先定下亲事，再择日子，耽搁一下又是一年。
到时候，瑾儿就二十有六了。
“母妃，孩儿不急。”萧瑾道，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眼内室。
凌婵也给自己擦了药，才带着萧灵秋和萧婉从内室里出来。
“快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喝点茶水。”奚灵月招呼着三人。
“这几天给太后守灵，若是饿了渴了，就来哀家这里。”
“谢太妃娘娘。”
休息了一个时辰，又要回到灵堂去守着了...
这次凌婵觉得轻松多了，刚才涂的药水不但缓解了膝盖的痛楚，现在还有一股暖意萦绕在膝盖处，让她感受不到地面的冷硬。
整整七天，每天就吃点糕点喝点茶水...不能洗澡...
太困了只能在休息的时候闭目睡上一个时辰。
凌婵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臭味，而且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膘又都瘦回去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只觉得浑身痒痒...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挠身上的时候，萧瑾看了过来。
“今天结束就可以回家一趟，回去就好好沐浴休息，明日一早还得来。”萧瑾小声说。
凌婵无声哀嚎，这个时间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回去再洗漱，怎么也要到十一二点了。
明天一早四五点又得进宫，他们最多就睡四五个小时。
太折腾人了。
回到府中，凌婵麻溜的洗漱，然后睡觉！！
根本不记得要查看下监控，看看太后自缢那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