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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子也是为楚皇修建宫殿的苦工之一。

他的名字极好,姓福,名孝天,很大的名。

不过同伴总是瞎起哄,摸着他脑袋给他取了外号“哮天犬”,他的年纪又最小,也憨憨地应下,反正哮天孝天分不清,只知道是在喊他就对了,傻乎乎得确实像只狗崽。久而久之,大家都开始喊他福子。

因为福子就像一个狗名。

贱名好养活,何况这么有福气的名,福子你要好好活啊。

他们都这么对他说。

闲暇时他们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围着唱歌,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会唱的歌谣也杂,最大的愿望便是早点竣工早日回家。

福子可以说是,听着他们的“回家”慢慢长大的。

虽然大哥们喜欢捉弄他,但对他也极好,他扛不动的沙袋都有大哥替他担,监工要甩他鞭子,也是大哥们拦在他前头。

有些苦工是被强抓进来的,有些则是乱世不当人,实在没有办法,来修宫殿至少管顿饭吃。

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全凭造化了。

福子又遇到了一个比他还小的童工,大哥们得了新乐趣,觉得逗这小孩更有意思,问他家里人在哪,他说他是来找哥哥的。

楚皇发令要修陵寝,这些人就走了一半,那个小孩也跟着走,福子问他是知道了哥哥的下落吗?

他站得笔直,仰头看福子。

对呀,我要去找我哥哥。

福子想不出什么道别的话,也像大哥们一样,对他说好好活。

小孩回,哦,好的。

但中途停工了,他们也没回来。

是回家了吗?福子不知道。

修到最后,那些要他好好活的大哥都死了,只剩福子一个,他真的成了没人要的小狗。

直到某日,一个老太监把他带到宫中,他也才知道原来江门府建成后是这副模样,他可以骄傲地说,瞧,这是我修的呢。

福子不再是苦工了,他要自称奴才。

他的第一个主子脾气不太好,听说没来多久就被楚皇打断了腿,到现在还得拄着拐杖。

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主子不想看见有关楚皇的任何东西。

可是那也得好好活啊。

福子来照顾他,不就是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意思吗?

所以主子说他真是条狗,为楚霄卖命的狗。

福子觉得不是,他的命谁都不卖。

大哥们说了,他要好好活。

就因为这一句话,晏负终于多看了他几眼。

晏负问他知不知道质子是什么意思。

福子摇头。

“质子就是狗。我是狗,你也是狗,一起在这该死的地方苟活着。”

“哦,狗活着。”

主子是真的厌恶楚皇,得知楚皇要养男宠,他恶心得吃不下一口饭,骂道:“操他妈的,他怎么不被男人玩死呢?”

主子也会给他安排任务,要他去找一位叫付清友的女修,主子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晏负腿脚不方便,福子替他多跑几趟也是应该的。

原本晏负的伤并不严重,是他自己不肯接受余晚溪的药,还讥讽:“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我可不想到最后蛊虫爆体,烂成腐肉。”

因此落下病根,阴雨天尤甚,晏负疼得受不了,抄起茶壶往福子身上扔,让他赶紧滚。

福子也听了。冒着大雨去求药,结果跑反了,回来后染上风寒,晏负对他真的无话可说。

“像条狗一样,还是傻狗。”

虽是嗔怪,但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晏负渐渐习惯了福子的存在,可能是已经认命了,只有福子能够陪他,他何必跟他过不去。

即便福子也看不出他的厌恶。

主仆俩一日接一日地活着,说福子这个名极大的人也是晏负,他以为“福子”是做了奴才后才取的,没想到人家真姓福,名字还是孝天。

笑天,这么狂啊,压得住么?

晏负说:“那难怪,福子你确实要好好活。”

福子觉得自己很幸运,过去有大哥们罩着他,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个极好的主子,他愿意一直陪着晏负。

晏负好似得了希望,他开始吃药养伤,想赶紧治好腿。

他还说,如果能够回家,就把福子也接过去。

奉天很远的,从北到南几乎横跨了半座修真界。

所以他要治好腿,这样才能走出去。

就像回到了当初围着唱歌的日子,大哥们也会谈起以后该如何,刘叔想回老家种田,陈伯说家里人还在等自己,张哥要娶媳妇……很多很多,他们就是靠着这些念想活下去的。

然后大家都笑,互相鼓劲,若回不去了,那就让能回去的人替自己完成心愿。

福子不知道那个小孩有没有找到哥哥,他觉得应该找到了,人要往好处看。

至于他,晏负问他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福子想了想,说:“我想看一次大雁南飞。”

没什么特殊的意义,是因为大雁南飞后就要入秋,再到冬天,接着很快就能过年了,他喜欢过年。

又或者,他觉得排着队迁徙的大雁像他和大哥们,总是聚在一起,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晏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就等吧,他说。

等着回奉天,也等着可以看到大雁的季节。

但肯定是后者比较快。

晏负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家,他总说是福子养坏了他的性子,让他没那么心如死灰,也不觉得一直待在这里是件坏事。

福子还以为是在夸他,乐呵呵应下。

罢了。

晏负想着,纵使不能回去又如何,那就好好活吧。

他也是幸运的,他能遇上福子。

是个有福气的人。

“谢谢你啊,你我都能如愿的。”

再后来,主仆俩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又有一人住了进来。晏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和福子相处久后他已经很少发脾气了,但他还是在骂:

“他妈的,真当老子是贱货啊?搁这养蛊呢?什么几把玩意儿。”

确实,因为他知道这里被楚霄称作“冷宫”,当初可把他恶心坏了,他特么的居然是第一个进冷宫的男人。

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所以骤然又多出一个新舍友,他刚开始真以为是楚霄的男宠。

那更恶心了。

他没想到裴谈一路跟随而来,因着二人极其相似的处境,同病相怜,他和她的情谊也不一般,总不能知道对方是否安好,如今终于见了一次,她说什么他都听。

“人命关天,我求了楚霄一定要治活他。”

“那你呢?”

“我……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我们可能没法见面了。归根结底他因我而伤,算我还他一条命。”

“你人真好。”

“拜托你照顾好他,你自己也是。我走了。”

“好……凭什么?”

要他照顾别人,开什么玩笑?

看在裴谈的面子上,真是便宜这人了。

就晏负这种骂天骂地骂所有人的混沌态度,幸好他来锦华峰来得早,不知道姜听云过去的“壮举”,否则他现在就摁着姜听云再见一次阎王。

姜听云伤得太重,裴谈说还他一条命,当真是字面意思。

可苏淮死了,裴谈以后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他自己也没什么想活的念头,导致晏负蛮辛苦的。

能照顾到现在,全凭晏负想听八卦。

他捂着嘴像贼一样,问:“你犯天谴了?”

也不像啊,这伤怎么看都是自刎,哪像晏负啊,楚霄派人打断了他的腿,可把他气死了。

“你说说吧,反正我无聊。”

“一直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容易憋坏。”

“求你了,我真的想听。”

“……我也不是很想听啊,不说就不说吧,还有你真的很装。”

姜听云什么都不肯说,还把他当空气。

或者就一直看着他,有点冒昧。

“不是,你聋啊?你哑啊?”

后来晏负终于发现,他真的是。

晏负挠挠头,原来一直冒昧的是自己。

福子问他那该怎么办,他灵机一动,决定学手语。

正好啊,他想试试深沉地骂人。

最初大家是用写字交流的,姜听云能懂,晏负却不懂,因为他没见过这么抽象的字。

晏负让福子出去找书,他说:“禁的是我的足,又不是你的足,你去吧。”

人无聊到一种境界就是会这样神经,晏负开始学手语,他炸着手说:“就算是身在冷宫,也要活得体面。”

姜听云没笑,是因为他还不会手语。

没关系,晏负慢慢学,也慢慢教他。

再到后来,他们甚至可以吵架了呢。

福子就趴在桌上笑呵呵地看着,有时也能插几句进去,晏负气不过,用手问他到底是谁的狗,居然不帮忙。

福子不知是抽了什么疯,比划他们都在“狗”活着。

吓得晏负急忙盖住福子的手,不让他瞎说,“你说你刺激他干嘛?”

福子不是故意的,他能懂什么,这下可好,姜听云盖上被子,不想理他们了。

有些话不能说吗?

当然不能说。

晏负敲了敲福子的脑袋,“你觉得活着好,别人却未必。他是怎么来的,一刀抹了脖子进来的。自刎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不想活了,你还跟他说苟活,嫌人命长。”

福子问他那该怎么办,晏负说自己惹生气的人就要自己哄。

但是该怎么哄,晏负没有说。

福子很听话,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他至少要说一声对不起。

就像以前的大哥们,把那小孩弄生气了很快又会变出一个新奇玩意儿来逗他,屡试不爽。福子以为哄人就该这么哄,要送对方没见过的东西。

可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福子只好出去一趟再回来。

他带回来的是他觉得好的东西,姜听云喜不喜欢他就不知道了。

起初姜听云并没有理会他,盖着被子不肯露面,福子就把带来的东西全部放在他身侧,摆了一排,摆了一圈,还挺整齐。

然后他就被晏负狠敲了脑袋,说蠢狗你他妈上贡呢。

不过比起这些,姜听云更在意福子是怎么出去的。

他是问方式,不是原因。

福子显然就没有领悟他的意思,说:“对啊,禁的是主子的足,又不是我的足。”

现在姜听云看懂了,他的眼睛明显一亮,被福子逗笑了。

福子终于知道,原来和好也不是非要送东西的,只要能让对方高兴就好,就像他希望主子高兴一样。

而且他发现姜听云比晏负好哄,过去总被大哥们嘲笑的把戏,姜听云觉得很了不起,让他也有种成就感,结果晏负说:“人家给你捧场两句你还真装上了,哈哈。”

那福子就继续练吧,多练几次,指不定他胸口碎大石都学会了。

他们三个像那些大哥们一样谈及自己的愿望,无非是一个想看大雁,一个想回奉天,最后一个想去湘潭。

也像大哥们那样约定,没法实现的话,就让可以实现的人替自己完成心愿。

再后来,晏负不用拄拐杖了,姜听云也可以下床走动,常常站在院里看风。福子的鼓励起了作用,一时间,他不再死气沉沉的,像是知道有人在等自己,他硬是攒着一口气撑着。

晏负为此还偷偷跟福子嘀咕:“这该死的不会是回光返照吧?那咱们快一年的照顾到底算什么?绞尽脑汁把人养死了??”

福子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天气渐冷,大雁也快来了。

那大家的愿望都可以实现了吧。

后来有人愿意来探望姜听云,而他的主子依旧只有他,明明最可怜,却还要他看住别人,他真是不懂。

但他听话,深夜也跟着姜听云在院里站着。

所以这几天可把晏负吓得半死,以为小伙伴要撒手人寰了,他还挺不舍的,又不敢当面提,只能悄悄抹泪。

没想到姜听云真的只是在等人。

今夜他终于等到了。

然后,墙上探出两颗头。

一个是萧行知,一个是秋管家,他们纷纷翻过宫墙,其中秋管家因腿脚不便,耽搁了不少时间。

萧行知狠狠抱住姜听云,想起他脖颈的伤,没多久又匆匆松开手,“你傻不傻,还痛吗?”

早不痛了,福子和晏负把他照顾得很好。

福子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和他们交流的,觉得有点神奇,不用回应也能懂得对方的意思。

秋管家道:“少爷且放心,我护住了大公子,你自己也要平安。”

他们能来探望并非偶然,这一次他们真的带来了好消息,可对于姜听云的去处,萧行知是个疯子,竟说无论他以后去哪,自己都要跟着他。

总被晏负骂蠢狗的福子第一次听懂了别人的言外之意,他修建的宫殿,好像要破了。

那萧行知不回家了吗?

他当然想。

他也动了怒:“那会你就挡我面前,现在你又做了傻事,我看你根本就没办法独自生活,我得守着你。”

萧行知重新拉住姜听云,两个都是明亮又清澈的人,许是被月光模糊了面容,福子远远瞧着他们,发现有几分神似。萧行知到底是在说姜听云,还是在说自己:“本来我就没想过生,你也不能次次都拦我。你过去如何我都知道,可我以后怎么办?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你看着办,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死?”

秋管家含泪劝道:“大公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是逼着少爷你一定要活下去……少爷啊,你也担着他的性命了,互为寄托也好,以后你们去哪老奴都跟着。”

萧行知软了语气:“老天不愿多给我一点时间,不如,你替我好好活吧。”

福子在想,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能活呢。

他觉得他们几个都能好好活。

晏负揉着眼睛走出来,正好二人已经翻过了墙,他听到动静被吵醒,还有些糊涂,看看门,再看看站在那里的姜听云和福子。

“咱们禁足了,可不能乱走。”

姜听云回他:“禁的是我们的足,又不是他们的足。”

晏负清醒了。

晏负依旧没说话,只是朝他们竖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