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儿,你终于来了啊。”
裴瑾尘走进熟悉的房子,一眼就看到了缠绵病榻的中年女人。
女人很瘦,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消瘦憔悴,裴瑾尘走进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地迈着步子,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房间里那张缠绵病榻的中年女人身上。
女人很瘦,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面容苍白如纸,透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憔悴和疲惫。眼窝凹陷,美丽的脸庞变得瘦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病魔折磨了许久,已经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然而,当女人瞥见裴瑾尘的身影时,她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充满了惊喜之情。
她试图起身,想要为裴瑾尘倒上一杯清水,然而身体却似乎并不听从她的意愿,微微一动便感觉力气全无。
裴瑾尘看在眼里,心中泛起一丝波澜。他轻轻握住了女人的手,然后静静地坐在了床边,神色虽然冷淡声音却明显放柔: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听到这话,陈诗月如死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她激动地问道:
“珏儿,你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裴瑾尘低头凝视着女人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沉默不语。
陈诗月看着自家儿子的发顶,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珏儿依然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裴瑾尘自然是知道陈诗月的心情低落,但是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哪怕随着时间推移,它仍在那里,无法释然。
裴瑾尘在来的时候已经找到了邻居和为陈诗月看病的郎中了解了情况。
他不知道不过是八年未见,女人就将自己搞成了这样。
明明当年离开的时候,虽然泪眼朦胧,但是气色很好,身体健康的。
不过八年未见,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裴瑾尘心情很是复杂。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吧。
虽然他也渐渐明白在这世道之中,每个人都不容易,可是心中的那道坎却无法释怀。
虽然离家之后,他没见过陈诗月一次,裴瑾尘也会打听陈诗月的消息,托付京州的朋友照料一二。
那年他气愤的原因,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在自己身上。
若是没有他,她也不会改嫁两次,并且做长工挣钱。最终也不会沦落到做暗门子的行当,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
这世道对女子过多束缚,要求太过苛刻。他和她不欢而散后。
没过多久,12岁的裴瑾尘又再一次见到了穿着绯红色旗袍的陈诗月。
可是,她什么都不说,对于自己的问题逃避道歉,那双温柔的眼总是带着愁倦的歉意。
少年裴瑾尘很是讨厌这种感觉,他不想跟她吵,吵架很伤感情。
那一次两人又不欢而散。
八年前的那一次见面后,少年裴瑾尘就回到了戏班子里,之后跟着白老班主走南闯北,到各个地方演出。
他和陈诗月就再也没有见过,直到这一次。
陈诗月依然是穿着那次见面的绯红色旗袍。
八年了,旗袍虽然有些旧了,但可以看出来保管得很好。
只是女人的身形过于消瘦了,这件旗袍穿于她的身上,过于宽大了,不像以前那般合身了。
裴瑾尘对这件旗袍印象深刻,这是他的生父生前为他母亲选的。
陈诗月一直舍不得穿,在他的记忆中,陈诗月只穿了五次,一次是在他的五岁生日,一次是他父亲过世的那一天,还有两次是跟两任继父生活的时候,父亲的忌日前一天。
第五次是八年前两人闹的不欢而散的那一次。
裴瑾尘为陈诗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乔二婶和乔郎中已经跟我说明情况了。你好好养病,不要过于忧虑了。”
接过杯子,陈诗月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儿子的神情,心中喜悦苦涩交织,她轻轻点头,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了两人如今的关系,不想闹得太僵了,只说了一个字:
“好。”
裴瑾尘自然也是看到了女人如今的动作神色,两人对视良久,都不曾说些什么。
也在回避一些话题,对于彼此,心中都有数。
陈诗月大口大口地喝着温开水。眉眼舒展了一些。
“不用着急,这些日子,我会一直在的。”
陈诗月喝水的动作一顿,额前的几缕银丝的光泽似乎柔亮了几分,她的眼眸也多了几丝喜悦的光芒:
“好。听珏儿的。”
裴瑾尘听到这,垂在腿上的手指微动。
他偏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之间视线对上了对面桌子上的那一盆白色的雏菊,干枯了,蔫蔫的,就和女人一样,生机渐渐流失,十分惹人怜惜。
陈诗月自然是看到了自家儿子的目光落在了那盆雏菊上,有些怜惜地说:
“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可惜了这盆雏菊,终究是与我无缘。”
闻言,裴瑾尘心念一动,想到了童年时代。
他知道的,母亲一向是爱花的。
尤其钟爱白色的雏菊。
特别是父亲在时,他们家的院子里一定会养上一盆雪白的雏菊。
只是自从父亲走后,母亲再也没有养过了。
连其他花也没有养过了,不管是在和两任继父生活中,还是她一人独居应对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的时候,他不曾发现母亲养过花了。
更不用说雏菊了。
这一次还是第一次见,所以裴瑾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裴瑾尘的神色稍缓,虽然眉眼依旧冷淡:“交给我吧,你安心养病。”
陈诗月笑道:“那就麻烦珏儿了。”
“嗯。”
裴瑾尘低头,小声地应了一声。
他接过女人喝得一滴不剩的杯子,起身:“我去煎药去了。有什么直接叫我。”
“好。”
看着裴瑾尘离去的背影,陈诗月觉得一颗心十分熨帖。
真好,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跟珏儿相处。
真好。
…
时间一天天流逝着,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
陈诗月的病虽然一天比一天严重,已是药石无医的地步,但是她的精气神却很好,心情也是愉悦的。
她的珏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她能感受母子两人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她不敢提,不敢奢求原谅。
就这样吧,这样走过剩下的日子,足矣。
只是她无法再看到儿子娶妻生子的画面了。
她不希望因为她,儿子厌恶女子的靠近。
珏儿有爱与被爱的权利的,她不希望因为她,珏儿受到影响。
但这一个月的相处,陈诗月明显感受到自家儿子对周遭事物都是一副冷淡的神情,一双桃花眼清冷淡然,超然脱俗,仿佛就要遁入空门了一样。
想到这,陈诗月有些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