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宴消化着刚刚杨新云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闻宴同志,你信鬼神吗?接下来我说的很有可能颠覆你的三观,但是我说的句句属实。”
“我从小就能看见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是吧,那时候上学的时候我偶然经过你身边就看见你身后老是跟着个人,我问别人他们都说没看到。我就觉得你可能被鬼缠上了。”
“什么样的鬼?”
“看不清脸,但是一头银发到腰,很高,比你高个头。我本来想提醒你,但是我后来发现他可能是个好鬼。
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你身边。就是你有次差点被花瓶砸——他妈的说到这件事我就气,那堆龟孙就不怕闹出人命,不过现在都没考上大学,估计过的也不是很好——啊啊,话题偏了。
就是你那时候差点被花瓶砸,我看见他揪了揪你的衣服,你才躲过一劫。他好像一直在保护你。然后我又听说鬼一旦发现自己被发现就会悄悄离开。所以我就犹豫着一直没告诉你。
直到你出车祸,我怕和这个有点关系所以心里一直不安,就来告诉你这件事。
哦哦,还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客厅里长的特帅那哥们是明星吧。我看见他身体里好像有两个鬼。”
闻宴揉了揉眉心,兴许是车里的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纠缠着他的鼻尖,兴许是有了孩子后开始有点嗜睡,他缓缓将头靠在了一旁阿木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让一让。”
闻宴敲了敲同桌的桌子。
同桌对他翻了个白眼,“不让。天天出去,你怎么不坐外面?”
位置是老师安排的,闻宴自然知道同桌是刻意刁难,班里有其他人也看向了这里,眼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清晰可见。
闻宴顿了顿,打开了了面对走廊的窗,翻了过去,恰好被班主任看见,被罚了站。
他听见背后那些男生叽叽喳喳嬉笑的声音,心头有些烦躁地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顿时鸦雀无声。
他从外面关上了窗,自己靠在墙上站着,微微低着头,视线里渐渐出现一个身影。
“你来了?”
“嗯,我来了。”
闻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句话,明明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就像个陌生人。
“是被欺负了吗?晏晏?”
闻宴冷笑一声,“这算什么欺负?你太小看我了。”
身侧没了声音。
只剩下耳边一声又一声显得有些聒噪的蝉鸣。
夏日太阳很毒,近乎透明的日光照进走廊,闻宴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挡住了身侧的人,“你怕太阳吗?太阳会让你消失吗?”
身侧的人轻声笑了一下,笑的人心里头发痒,“不会。谢谢晏晏。”
闻宴有些脸红地挪了挪位置,又站在了他身侧。
班主任让他进去了。
他还不太想进去,回过头看窗户,却不是看教室里怎么样,而是看窗户上他们的影子。
然后他就看见,他身侧有个长发及腰的人缓缓弯了弯腰,在他的头顶烙下了一个轻到极致的吻。
长发飞舞散开,绕在他身旁,仿佛蛛丝织成茧,要将他包裹起来。
那一瞬间,阳光似乎变换了角度,光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飞速贪婪地吞噬了影子,他只眨了眨眼,身侧就没了人。
只剩他一个。
大抵是人孤单了,阳光下的影子也显得有几分落寞。
“闻宴,还不进来是要站一节课吗?”
闻宴走进教室,心里头似乎有些怅然,但又不知这股情绪来自哪里,只是看着那走廊外的一束束光束,心里头生出几分莫名的厌恶与恐惧。
再是高三寒假那年,他回到出租房。甘城到了小年附近的时候总会下雪,那年也不例外。
外面飘了鹅毛大雪,他找出圆珠笔,在窗台上刻的正字旁边又多加了一笔。
买了一点点肉,他挽起袖子,给自己做了面,祝自己生日快乐的时候对面就坐了一个人。
他说:“十八岁生日快乐,晏晏。”
闻宴笑了笑,还是那句:“你来了?”
“嗯,我来了。”
闻宴吃着面,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我被赶出出租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你陪在我身边啊?”
对面的人沉默没有回答。
闻宴放下了筷子。
“这没有意义,晏晏……”
闻宴小声地重复了一句,“没有意义?为什么没有意义?”
闻宴看向对面,他的身影隐于黑暗中,他是一见光明就会被摧毁吞噬的存在。
闻宴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低垂,眼尾微微下弯勾出一道完美的月牙型,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有些苦涩:“因为我会忘记是吗?
就算我现在意识到了,我还是会因为一些原因忘记你是吗?”
“……是。”
“那你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吗?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别人也会觉得我精神或者心理有问题。如果你一直不出现,我就可以一直记忆错乱下去。把别人当做你。
说来好笑,错乱的记忆显得合理正确,而我正确的记忆因为有了个无法解释的你而显得虚假不真实。那这样是不是错乱的才是正确的,真实的才是虚假的呢?”
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只是偶尔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闻宴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想我是吗?”然后一步一步走近了宁煜珩,坐在了他腿上,双腿搭在他腰的两侧,双手捧起他的脸。
“不想让我忘记你就给我留点印记吧。”
闻宴吻上了宁煜珩的唇,咬住了他的下唇,撬开唇关的刹那莫名落了泪。
宁煜珩心慌地用手抹去他的泪,闻宴失了力一般滑落,又被人攥住了腰。
“为什么……不亲我。亲亲我吧。亲亲我吧。亲亲我吧。咬住我的唇,咬住我的舌,撕裂我的身体,让鲜血流出,让我身体上留下很多很多你的痕迹,我就可以记你久一点,再久一点。
痕迹消失后,你再来到我身边,继续留下痕迹,我就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我能记住你的。能的……能的……”
窗外洁白的雪上落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糜烂的红梅,白雪被车碾压而过,轿车喷洒的尾气滚烫地融化了白雪,化出了掺杂了一点红意的水。
血水逐渐扩大,扩大,闻宴躺在血泊里,他身边有很多人,呼叫救护车的,大声喧哗的,车子喇叭声音传来,那辆撞了他的车撞到了路灯杆上,报了废,司机生死也不知。
他像是赤裸地来到这世间,走时依旧赤裸。
眼睛微微撑开了一条缝,他又看见了他,他看见他跪下来,跪在了他身侧。
似乎想抱他,手却一遍一遍穿过他的身体。
闻宴很累,还是挤出一个笑,“你来了?”
“……嗯,我来了。”那头似乎有些哽咽。
“那我走了。”
“不,是我要回来了。”
“……”那头传来他的哭声,让他想起他们差不多半年前在出租房吃禁果的时候他也哭的这么厉害,差点以为流血是他呢。
然后宁煜珩又缓缓地笑了,似乎是释然,声音沙哑:“嗯,来吧。我等你。”
“好。拉钩。”
“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吃大便。”宁煜珩笑着说。
“学会了啊,我们宁宁真厉害……”
闻宴缓缓闭上了眼。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
“谢医生来了!谢医生来了!”
闻宴睁开了眼,看见围在自己身旁的人,文斯,于童,阿木,隐隐约约有了几分归属感,仿佛灵魂终于踩到了实地,不再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