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悲欢离合是人之常有的事,葬礼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小时候跟着大人参加不知道是哪个人的葬礼,他记不太清了,大家身穿黑色衣服,撑着黑色的伞在暴雨中送别去世的人,呜泱泱一大堆人,那时候他无感,只是大人鞠躬他跟着鞠躬
但是杨荣理的离世让他觉得原来这就是死亡,这就是彻底的分别,时间流逝一下子变得缓慢,周遭变得黑暗,有一道光熄灭,视线模糊,看不太清,眼前的字仿佛重叠,密密麻麻。
颤颤巍巍翻开日记本第二页,没有写日期,也没写天气,第一句话就是我回家了。
【我回家了,回到了我的故乡,回到了吃百家饭的地方,很多老人都不在了,他们有的长命百岁,有的身患重病离世,而我没有将来,我生病了,非常严重的病,医生说我活不过几年,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但我撑了几年。
回到家乡第一天,发现村子有了变化,许多人过上了好日子,有的人已经搬离了村子,去往城市,在城市里买房,在城里买房这件事情也是我当初的梦想,我努力的攒钱,努力的工作,二线城市一套房子的首付早已不是问题,我本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赚钱,但是在一次昏迷送往医院被医生告知我得了很严重的病,他告诉我最好找一个环境空气好的地方,该吃吃该喝该睡该玩想干点什么都去做吧,以后是没有机会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被赋予短暂二字,都说落叶归根,那我自然是要回来的,也庆幸我没有在城里买,付首付的钱还在卡里,准备回来好好的消费一番,第一天在家我简单的打扫卫生,去镇上超市逛一逛,买些生活用品,再吃上一些家乡美食,这是好久没吃的我惦记许久的美食,虽然它们不贵,有的人未必会喜欢,但我喜欢就行。
邻居家的姨看起来老了不少,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些,但她依然那么的慈祥,炸的炸小鱼和紫菜丸子依旧好吃,酥酥脆脆,里面软嫩,鱼很鲜,紫菜也是头水的,他们家的小孩儿长大了好多,小时候还只是他背上的一个小屁孩,屁颠屁颠跟着他,让他背着一起去山上玩,小月她刚开始不认得我,但是我认得她,脸上有一颗痣在眼角。
我回来的第一天,也没有逛过太多村里的角落,曾经我把叠的纸条塞到村里的某个地方,纸条里写的是我的梦想,曾经的我想着这个梦想我一定会实现,到时候回来找到那张纸条,亲手撕掉它就代表着我已经实现了,也许那张纸条可能被人发现,但梦想依旧实现,撕不撕其实也无所谓,就像海边的漂流瓶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捡到。
不过我去了那个地方,纸条还在,藏在某个不锈钢盒子里,但因为盒子有一个洞,洞进过水,字体已经模糊,算了吧,反正这个梦想也没有实现,不撕,一个打火机烧掉它,就像未来的我送进火葬场一样,嗯,但不知道是谁会送我进去,也不知道谁会处理我的后事,算了,也别想这么多,先想一想,当一下我要怎么好好享受最后的生活。
听说隔壁村子开了一家养鸭场,那位老板还自己做起了农家饭菜,有柴火灶,我想去尝尝看,但今天已经太晚,还是改天再去,就先这样吧,我困了,生病之后医生说我要保持好心态,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我有好好听他的话。】
一支笔有好几个笔芯,写一次日记就用一种颜色的笔芯写下这些话,算是杨荣理的自言自语。
泪水滴在纸张上,林清越用纸巾轻轻地抹去,他想象着一个身患绝症被医生通知时间不多的人带着行李从大城市回到故乡,独自一人收拾房子,一个人去镇上采购生活用品,一个人吃着家乡的食物,看着家乡那些变化,感慨着那一代的人渐渐的离去,那些是老人落叶归根,或者说他们出生到老去都在村子里,有人陪,有后代,尤其是安详的走的人他们比杨荣理幸福多了。
天黑,院子里一盏灯,客厅一盏灯,卧室一盏灯,灯火明亮,厨房一盏灯,一夜亮到天亮,这样的话或许他的灵魂来的时候就不怕看不见了,他肯定希望所到之处明亮,就好像迎接着他的到来一样,就像第一次遇见的那样。
“我可以点菜吗?”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门口空地,那是命运的羁绊,也是未来的相伴,但短暂。
一个人走了,但活着的那个人难过,挣脱不开这一丝丝悲伤!
一个夜晚,日记本才看到这里,终究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合上日记本,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觉,窗外的吹着,明明和前天晚上的风一样舒服,但是他感觉难受。
拿着日记本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枕头是湿的,日记本还紧紧抱在怀里。
他做了个梦,梦到了杨荣理,梦到了他笑着说对自己说其实该走了,这样也好,不用吃药也不用承受痛苦,还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身体健康真的很重要什么的,让他好好生活等等。
醒过来的林清越觉得这是杨荣理给他托梦了,这个人离开了都不忘关心自己,平时舍不得说的梦里倒是一个劲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