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虚实
待眼前完全清晰之后,九惜看到阿透有些无聊地捏着一支香烟把玩,她闭了闭眼,驱走眼前出现的画面这才歉然道:“抱歉,刚刚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我,刚说到哪儿了?”
阿透看一眼自己重新改回去的画,“嘴是什么样的?发型呢?”
“嘴唇比较薄,上下应该是一厘米,宽度差不多四厘米,唇形正常,眉峰到发际线有个四指的样子……”
那张素描画阿透几乎改了一个下午——甲方太没用,反复无常!
“看看,还有没有问题。”阿透打个哈欠,把画板递给九惜。
九惜看着阿透画好的人像,忽就觉着有些不认识这张脸了,她把画板还给阿透,“没问题了,我去做饭,故事有点长我慢慢说给你听。”
“好啊。”阿透应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九惜。她能看出来,九惜看那张素描的时候,眼里有一种悲伤,还有些恐惧和害怕的味道,这又是一桩秘密,不知道这个人跟九惜是什么关系?她们之间的故事或许会很有意思。
九惜在厨房待了两个小时,四菜一汤上桌,摘了围裙回到餐桌边,她问阿透,“有酒吗?你喝酒的吧。”
“当然有,稍等。”阿透很快拿了一堆酒过来,白的红的啤的洋的,样样都有,“习惯那种,自便。”
九惜挑了瓶白酒,“我之前在酒吧待过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爱用白酒做基酒的调酒师,他给他最满意的作品起名叫言澄,哦,他女朋友叫余澄。我喝过一次他的酒,味道还不错就是容易醉,你要试试吗?”
“我要是拒绝的话是不是有些破坏氛围?”阿透笑言。
“又不是约会,要什么氛围,你拿这么多酒过来,单着喝多可惜。”九惜放下手里的白酒,“尝尝今天的菜。”
简单垫了垫肚子,九惜便把手伸向了阿透的酒,按着记忆里的配置挑出几瓶酒来,“可惜还差一种……”
见一堆酒里最贵的几瓶被九惜一一挑了出来,阿透就知道自己怎么着也得尝尝看了,转头搜罗了一套酒具过来,“给我也来一杯。”
“有冰吗?”
“有啊,那边,拿过来了。”
九惜点头,把工具摆开,“你想听什么?我先告诉你这个是谁吧。”
她手里的冰铲指了下放在一边的画板,“你应该知道我也能算是张家人的。”
“解老板提过。”盯着九惜凿冰的阿透出声。
“你知道的,我跟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姓张的老的慢,我虽然比她大了十五岁多,但这张脸确实是没有拉开多大差距。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以前的照片,那时候会更像,不止脸,身高、体型,甚至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你应该知道这算不上正常。”九惜如此道,语调轻缓。
敲凿冰块的声音突然停住,九惜看向正对着两人的画板,神色复杂,似有叹息。
“那才是我的脸,那,才是我。”
阿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肉眼可见的兴奋。她能看出九惜没说谎,她在这方面有着敏锐的直觉,而且她知道有一群人是有这种手段的,“你是说你被打造成了另一个你妹妹,可是为什么呢?要达到这种效果,得费不少功夫。”
九惜没有回答阿透的提问,她将手里凿好的冰球放进酒杯,开始调配那款言澄。
“我最开始是不知道她的,后来发现了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祁岁安,我的母亲是张家人,她后来的名字叫杨芹。我离开家人的时候这具身体五岁,那时候我觉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五岁到二十一岁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十几年,呵……”
九惜嗤了一声,脸上有些许的嘲讽,她把调好的酒推给阿透,“可还满意?”
“虽然很不错,但就这个程度的话,不够我的工钱。”阿透抿一口递过来的酒。
“那便再跟你说一点东西吧。”九惜开始凿另外一个冰球。
阿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之后头有点晕,脖子也不舒服好像是有点落枕了,但似乎又不大像,捂着脖子倒了杯水来喝,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九惜这会儿应该在训练,阿透端着杯子去找人,结果……
“人不见了?”
阿透看眼对面坐着的谢雨臣,略觉心虚,“对,不见了,应该是昨天晚上走的。”
“昨晚,她昨天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谢雨臣问阿透。
“她让我给她做一张面具,这个。”阿透把手机递给谢雨臣,“不过还没来得及做。”
“发我一份,她的事你不用管了。”谢雨臣把手机还给阿透,“对了,你们的交易你自己看着办。”
阿透应声,回去住处独自待了一会,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被骗了,昨晚的事……她能确定九惜当时说的那些话并不假,不过,九惜后来说了些什么?
她回想后半场交流,当时有点黑,九惜调第二杯酒的时候关了灯,只留了一排原本用作装饰的灯带,她背对那排灯站着,在凿冰,第二块冰,她说:“我被我的世界抛弃了。”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想,回去。”
她好像,只说了这三句话。
阿透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九惜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这很不对劲,她对自己见过的场景是很敏感的,只要她想,她能还原出所有细节。
所以,是什么来着?
阿透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细节被一点点补全,然后她就发现九惜调酒的时候往酒里倒了一点别的东西,而且她确实没有看到九惜说话时的神色,因为那个时候,九惜在她身后!
后颈隐隐作痛,阿透确认自己确实是被骗了。
一大清早离开的九惜正坐在大巴车里睡觉,她要去荆州,这个想法在她离开吴二白那边的时候就有了。
她要去那边看一看,去确定一下吴二白给出来的那些消息,其实这种消息他们能拿出来那基本就是处理到位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一个疑惑,需得到那边看看才能确定。
吴二白提供的资料还算详细,因此她没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杨芹夫妇定居过的那个镇子。她原以为到地方之后,要么找不到多少知情人,要么便是众口一词,别的不说最起码长相这方面得一定统一的,不成想……
“谁?祁显?哦,你说芹丫头啊,那我记得啊,可勤快的丫头,可惜了了。”
“小杨?嗯,好像不太像。”
“啥像不像的,那不就是芹丫头吗?”
“哎呦,这不像芹丫头哇,芹丫头长得比这个水灵,眼睛啊,得大一些。”
“芹丫头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他们家那事谁能忘的了,一家子那么好的人,啧,好人没好报啊……”
“你两个老年痴呆了,这不是小芹是谁?”
“瞎说,这跟芹丫头哪儿有一点像的,等着,我有那年的报纸,等我取来给你们看看。”
“欸,咋没芹丫头相片嘞。”
“出这报的时候芹丫头都失踪了,报社哪里来的相片嘞。”
“小祁那家子呀,惨呐。”
……
事实证明,当年那桩案子确实在当地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知道的人很多,随便捉个人问问也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只是版本各异,什么仇家寻仇啊,小人报复啦、神神鬼鬼之类的,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剥去那些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东西,剩下的内容倒是大差不差,与吴二白资料上的东西基本一致。
让九惜感到挫败的是,一问起杨芹的样貌,所有人就像中了邪一样,十个人描述了十几张脸,等她照片照片拿出来了,还是众口难调,有人说耳朵像,有人说就眼睛像,有人说不是,有人说差不多就是,总之,乱七八糟,毫无参考意义!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毫无头绪。若是吴二白的人做的直接让他们去认那张照片,就算有人记性不好记不住,也不至于弄成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吧。可若不是他做的,那又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杨芹,她到底是谁,到底长什么样。
这次荆州之行算是无疾而终,在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远在巴乃的胖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发现自己的电话被窃听了。发现这些的胖子并没有轻举妄动,他按例和无邪通了电话,交谈内容和此前没什么不同,确认无邪那边没出什么大变故后他很快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准备要离开荆州的时候,九惜接到了胖子的电话,胖子给她打电话的频率不算高,两三月能接一个吧。
胖子没多说什么,例行的嘘寒问暖之后让她注意安全,然后说到无邪,又感叹了一下,“天真最近老是四处乱跑,他那邪门体质,啧啧,也是够心大的。”
“这不是有点小哥的消息了嘛,那是心病,随他去吧,他现在的家底倒也够他折腾的。”九惜点了点自己身上的东西,交钱退房。
“你说这都年底了,这小子也不想着回来聚聚,墨脱那鬼地方,下两场雪就出不来进不去的,咱们这小天真,还真是有想法。”胖子道。
九惜倒是能猜出来胖子是什么意思:年底,一起聚聚,墨脱。
这仨放一块,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摆明了是胖子的集结信号。
不过,她暂时不能去墨脱,得再等等,“我看这两天有寒流,墨脱八成得下雪,还是别叫无邪了,大雪封山不是闹着玩的,他的体质,宜静不宜动,咱们年后再聚也是一样。唉我……我这还有点事,咱们改天再聊啊。”
另一头的胖子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咂了下嘴,他倒没怀疑九惜,因为九惜用的是她的备用电话卡,常用的那个胖子先前打了一遍,没通。
“哎呀,小天真呐,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你胖爷我呀。”胖子收起手机,往车站外拉客的黑车司机那边走,嘴里还唱了声,“看额单刀赴会,却救那~无邪,小天真~~”
离开荆州,她又回了趟岭垣,到岭垣的第三天,她接到了吴二白的电话,然后颇为狗腿的回了杭州。
“去荆州了?”见到九惜后吴二白随后问了声,不等她出声,又拿出几张照片递过去,“看看,昨天在太原附近拿到的。”
九惜接过,看了两眼不由挑眉。
吴二白这些照片里拍到了几个熟人,九惜抽出一张照片手指在照片的角落处点了一下,“你们盯着的这个叫汪凡星,之前当过我的教练,还有这个,叫汪楼,这个叫汪景。”
她说完又抽了一张指出两个人来,“这俩我见过,可以确定也姓汪。汪凡星、汪楼、汪景……这支队伍应该是有十五到二十个人左右,他们要去哪儿?”
“墨脱,人比预计多了些,而且没见到你妹妹。”吴二白收回那些照片。
“没她也正常,她还没出师呢,主要任务还是训练,上次能出来是因为那边准备用她替我。”九惜解释,“二爷是准备把这些人处理掉?汪凡星、汪楼、汪景,还有这个这四个是我知道的比较难对付的,汪楼的身手应该跟忱文深差不多,要对付他们,人手方面得好好挑挑。”
吴二白看一眼九惜,“我的人手有一部分被绊住了,你去墨脱的理由,受我所托,去保护小邪,如何?”
九惜咧嘴笑笑,“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吴二白回她,旁边瘦高个拿了部新手机给九惜,“这部手机只能打单线,有需要可以打过来,所有我们打过去的电话,一律不要接。”
“嗯,好。”九惜应声。
她离开之后,瘦高个拿出一个文件袋,“二爷,东西拿回来了,这些她没动。”
“没找到?还是没找。”
“她没去警局。”
“先收着,去墨脱的人选好了没有?”
“季桉跟她一起去。”
“选好了就行。”吴二白说完指了下桌子上的照片,“九惜刚刚指出来的那几个,都派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