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青听方氏絮叨了这么久,神色略显疲惫。
她落下茶盏,直截了当地说:“方姨母,七郎以后是驸马,我与他成婚后,自会入住公主府。若是纳了意红表妹入府为妾,虽地位有别,但她终究是公主府的人,在外,他人总是要敬几分的。”
“姨母此举,怕是看中了这层关系,认为冷府不会阻挠,又可利用我和七郎的身份来压制杜姨娘,才出此下策的吧。”
方氏被宁子青当面点破心思,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只得承认道:“阿照公主明鉴,我们母子三人如今在冷府没有任何依靠,实在举步维艰。恳请公主殿下垂怜,给红姐儿一个机会,让她将来能够在您身边尽心尽力侍奉。”
“这孩子性情纯良,绝无争宠之心。若她以后有福气能为苏府添丁,自当以公主您为尊。”
苏衍七闻言,面色一冷,眼中拂过一道凌厉:“姨母,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冒犯阿照公主!”
宁子青见他动怒,柔声劝慰:“七郎,别生气,我们好好同姨母说。”
苏衍七压下怒火,端起茶盏饮茶,只听宁子青对方氏说道:“方姨母,关于纳妾之事,我已有定夺。”
“我是不会同意七郎纳妾的,我与七郎情深意重,孩子我们自己会生,以后定要生七、八个,凑齐一桌,让苏府热热闹闹的,就不劳姨母帮我们操这份心了。”
她笑嘻嘻地偏头对苏衍七挑了挑眉:“对吧,七郎?成亲后,咱们可得努力,争取多生几个小家伙呢。”
苏衍七惊得呛了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咳了几声后,愕然地看着宁子青,又恼又羞。
方氏听得目瞪口呆,惊讶之余又带着几分忧虑劝说宁子青:“阿照公主,女子生育,并非易事,您要生…那么多孩子,这身体如何吃得消。”
她声音低了下去:“况且,您有孕在身时,七哥儿身边总要有人服侍的…。”
宁子青瞬间大发雷霆:“方姨母,我和七郎尚未成亲呢,你就这样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以我对他的信任,难道我还不相信七郎以后管不住自己的谷欠\/望吗?”
眼见宁子青情绪越说越激动,苏衍七好害怕她会胡言乱语,赶紧给她使眼色:“阿照公主息怒,您要不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宁子青气呼呼地握住他的手,拉起他就要往外走:“要走一起走,反正我话撩这儿了,要你纳妾,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她看向方氏两母女理直气壮道:“姨母,您也不必费心我们生子的事了,我将来自有办法让七郎的心牢牢系在我一人身上,让他夜夜留宿我房中。”
方氏和冷意红面面相觑,暗自感叹这公主还真是一点不害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苏衍七脸颊发烫,羞涩难当地催促宁子青:“别再说了,我们快走吧。”
宁子青傲然一哼,不忘叮嘱:“姨母她们远道而来,实属不易,你回头记得多赠些银两给她们以表心意。”
苏衍七连声应道:“放心,我会妥善安排的,定不会亏待姨母她们。”
两人正欲离去,方氏突然义愤填膺地指着苏衍七怒斥:“七哥儿,你这是何意?莫非将我们看作来打秋风的了?即便是老太太和你父亲在世时,也未曾这般待我!”
方氏气得不行,转身拽起冷意红愤然离去。
“红姐儿,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包袱离开苏府,免得碍了你表兄的眼。”
显然是方氏误会了,急得苏衍七脱口而出,“姨母,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他冲出去想要拦下方氏两人,但方氏并未停下脚步。
苏衍七无奈折返回来,看见宁子青笑得前俯后仰,“七郎君,你也跟着学坏了,哈哈哈……”
苏衍七沉着脸逼近她,只觉心头有股无名火蹿出来,“你刚刚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以后要生七八个孩子凑一桌,你当是母鸡下蛋那么容易吗!”
宁子青被他训得一愣,心虚地往后退:“我…我不这么说,怎么让你姨母死心嘛,还没同意纳妾呢,就开始盘算让你表妹给你生孩子了,我就说她心思不简单吧!”
苏衍七气结,连瞪了她好几眼,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回搓鹤斋等我,待我安抚好姨母很快就回来。总不能让她们就这样离开苏府。”
宁子青自知事情办砸了,乖巧地应了声:“好,我等你回来。”
下人领着她回到搓鹤斋后不久,夭夭抱着两大坛美酒出现,邀她到茶室共饮。
嫣姒他们挤进来想要抢回那两坛酒,被夭夭凶巴巴地轰了出去。
嫣姒只好叮嘱清虚、羌择看好二人,自己赶去向苏衍七禀报。
茶室里,夭夭拿来两个碗斟满美酒,端起一碗递给宁子青。
“趁阿七还没回来,赶紧痛饮一番,以后这酒可能就喝不到了。”
宁子青轻抿了一口,惊喜地赞道:“这是陈年佳酿吧,味道真是醇厚,你从哪儿找来的?”
夭夭喝了大半碗才回她:“是在苏府的地窖里翻出来的。”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宁子青一眼,又继续说道:“这酒,原是苏伯父为阿七大婚所备,亲手酿造。如今你要与他退婚,他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也不知将来是否还能有心仪的女子入他心扉,再娶她人为妻。”
夭夭心里憋闷得慌,想起往昔在师门时,苏衍七曾私下告诉她,苏父特地为他的婚事酿造了一批好酒,只待与宁侯府的三小姐成婚时开封共庆。
那时他谈及未婚妻及家人,满是憧憬与喜悦的模样,至今让夭夭历历在目。
而今他父母已早逝,又将面对失去挚爱,目睹她另嫁他人,这一切对苏衍七未免太过残忍。
夭夭思及此,心中郁结难解,只想用烈酒来麻痹自己。
宁子青听她提及这酒的来历,眼神黯然,不自在地避开了夭夭的目光。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她亦明了。
只是,长痛不如短痛,苏衍七迟早会放下心结的。
夭夭虽对霍云诀横刀夺爱有所不满,但见宁子青对苏衍七的排斥事出有因,也渐渐意识到,这背后的缘由或许远比她所想更为复杂。
她只能带着满腹的疑惑与未解的愁绪,一碗接一碗,借酒消愁。
宁子青知她心中苦闷,便默默与她一同饮酒,以此慰藉彼此。
半个时辰后,苏衍七匆匆赶回搓鹤斋,见到茶室里的两人已喝得醉醺醺,夭夭打着酒嗝还在说胡话。
他站在茶室外瞥见自己的珍爱的棋盘被她们用来砸了核桃,顿时火冒三丈。
“让你们好好看着她们,你们就是这样看的!”
苏衍七厉声斥责清虚和羌择。
羌择面露难色,低头辩解:“主上,卑职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一位是身份贵重的公主,另一位是性情暴躁会打人的左使,我们哪敢得罪。”
苏衍七嗤笑,横了他一眼,抬步正要迈进茶室,忽然听到夭夭闷声问宁子青。
“小美人,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真没有想过要嫁给阿七吗?”
宁子青一手撑着昏沉的脑袋,肯定地点了点头:“有啊…可是他不要我。”
门口的苏衍七猛然一怔。
夭夭皱眉,一脸困惑:“你说…阿七不要你?怎么可能,他那么喜欢你,巴不得早点娶你过门。你肯定在说谎!”
宁子青急得推了她一把,反驳道:“我才没说谎,是他不要我的!”
她怒不可遏地站起身,眼眶泛红:“你不知道,他真狠心,我当时明明是被宋氏和宁子兰陷害的,他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执意要退婚。我到苏府找他,他都不肯见我……!”
说到最后,宁子青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满心的委屈与悲痛。
“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为何还要嫁给他…。”
夭夭望着她痛苦的模样,惊诧不已,难以置信苏衍七真的如宁子青口中所说的那般无情。
“我没有!”
同样震惊的苏衍七冲入茶室,急切地喊道:“青青,我没有不要你!”
宁子青一见他,怒意更盛,上前捶打着他的胸膛,歇斯底里地吼道:“你骗人!苏衍七,你就是个大骗子!”
“那日,你明明就在府中,却不肯见我。我求了门房好久,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后来,石叔出现,他叫我不要再为难你,以免连累你和苏府的名声。”
宁子青回忆起那段痛不欲生的过往,收回颤抖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泪水无声滑落。
夭夭听得有点茫然,连忙提醒苏衍七。
“阿七,此刻正是解开你与小美人之间误会的好时机,仔细问清楚了。”
苏衍七恍惚回神,扶住宁子青的双肩试探地问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愿嫁给我,转而喜欢上四殿下的吗?”
宁子青缓缓抬眼,眼中唯有冷漠:“是,苏衍七,我早已对你心灰意冷。前世你既弃我而去,今生我誓不再重蹈覆辙。”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苏衍七,语气决绝:“你快写退婚书给我吧,自此以后,我们好聚好散,再无瓜葛!”
苏衍七一震,胸口如遭重击,痛得几乎窒息。
他难受地抬手按住疼痛处,浑身冰冷:“青青,我真的没有舍弃你,你为何不相信我?”
他眼中闪过惊疑,突然抓住了重点。
“前世?今生?…青青,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子青此时醉得厉害,她踉跄着推开苏衍七,喃喃自语:“你不写退婚书,我偏不告诉你,我要去找阿诀了……”
夭夭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又劝说苏衍七:“小美人醉成这样,估计你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她酒醒了再说吧。”
苏衍七僵硬地站着,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眼里却闪过一抹厉色。
“她不说,我便去找四殿下问个明白。”
苏衍七严厉地下令:“嫣姒,带三小姐去我寝屋歇息,派人严守搓鹤斋,不许任何人将她从这里带走!”
嫣姒领命,从夭夭手中接过宁子青。
夭夭顿感不妙,拉住苏衍七劝阻:“阿七,你冷静一下,别冲动去找四殿下闹。”
苏衍七面色阴沉,毅然掰开夭夭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室。
夭夭慌了,立马叫上清虚和羌择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