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安坐在一旁看书,听见她感慨,放下书问她。
“这文章怎么了?”
李如意啧啧两声。
“我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你和刘临轩的些许文意……”
韩时安挑挑眉。
“眼光倒是老辣!”
李如意想了想,问他。
“是面圣的那天?”
李如意能想到的,三人一起商量的,也就只有那一天了。
韩时安倒是没有否认。
“这文章如何?”
李如意想了想,很认真的评价。
“难怪要说才华横溢,这文章务实精干,意境深远,用词深入浅出,质朴又不失理想……”
“最重要的是,不歌颂自己的悲苦,只讲人间之难,带着一腔悲悯,实在是感人肺腑!”
“文章值得如此对待。”
李如意说的如此对待,当然指的是无数双手的推波助澜。
李如意收起了那本书,手指略过那缝制书本的麻线。
“这篇文章恐怕是要传世的!”
韩时安明白李如意心中是有些替他可惜的。
文人之间,出道最讲究一个先后。
韩时安若是潜心做学问,将自己的文风钻研到极致,也无法摆脱这片文章的阴影。
宋铭禄必然是一个开拓者,而韩时安也好,刘临轩也罢,都只是志同道合,受其文风影响的寻常文人。
若是不做学问,更是沾不到半分好处。
韩时安笑了一声。
“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时也命也,我不求扬名,不求死后种种,我只求此生无悔。”
李如意明白他心中所想。
“我也只是有些可惜,这样的文章竟然要给宋铭禄!”
想到这里,她坐起身来。
“不行,不能让他白占便宜!”
那好东西都是自家的,凭什么要给宋铭禄一个外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听了这话,韩时安笑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
“你是要有什么动作了吗?”
早先入京之前,李如意一副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样子,可真的等所有事情都过去,她却好像忽然闲了下来。
李廿在京城之中很难打开局面,虽然刘临轩偶尔会过来看看,宋铭禄也暗中交代人帮了李如意一点小忙。
但距离李如意之前和李廿畅享的那般模样,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廿看着天天如此烧钱,心中别提多忐忑了。
只是,他一直不敢催促李如意。
一来,诎洲郡那边有稳定的产出,李如意现在还不怎么缺钱。
二来,李廿摸不准李如意现在是在韬光养晦,还是真的失了锐气。
京城之中局势虽然复杂,但也正是重新洗牌的好时机,这样的机会李如意不牢牢抓住,属实让李廿急得抓心挠肝。
李如意算了算时间,想了想,摇了摇头。
“还差一点!不过,我可以准备一下了!”
韩时安想起之前李如意说过的想要救一个人的话,摸不准她想要准备什么,不过还是帮着李廿催促了一句。
“二十哥已经着急了!”
李如意明白李廿的想法,不过,她是真的不急,有些时候,时机比先机重要的很多!
更何况,李如意坐在这里,就是已经知道了先机。
“没事,他还稳得住!”
李廿虽然着急,却也不是稳不住的人,不然不会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一直在观望。
京城之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商队的情况也是同样如此。
李如意在等着自己的机会,别人又何尝不是在等着她这里的机会。
李廿看到的有些确确实实是稍纵即逝的时机,但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她们的陷阱。
一群外地来的人,没有背景,钱又多,谁知道了不想咬一口呢!
李廿心中也明白,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心急却并不慌张。
更甚至,他其实心急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李如意始终没有动作,他们被人当做软弱可欺的存在。
周围的势力,地痞,兵痞……
好似路过就能从他们身上撕点东西一样。
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李廿以前就知道,却没有这段时间如此切身的感受。
他太着急改变现状了。
韩时安不大插手李如意的事情,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提了。
李如意虽然自己的时机等不到,但却准备去宋铭禄那要点好处回来。
她有了这个想法,便直接去落实。
李如意招来人,让人打听一下宋铭禄此刻的下落,准备找个机会去堵他。
如今商队里的人都无所事事,李廿怕人闲的久了闹事,已经给大家都安排了活。
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帮着镖局押镖的则是去押镖。
京城这边原本就有个小镖局,如今因为涌入了更多的人变得热闹了许多。
正好有现成的镖师加入,李廿也就做主多接了点活,虽然维持商队运转仍然显得捉襟见肘,但动起来以后,不管是人还是钱都会变得更活。
若是周围有什么不错的东西,他也跟着收一收卖一卖。
只是市场难以突破,做的都是些小生意,赚的属实可怜。
不过,消息倒是灵通了很多,整合一下送到韩时安和李如意这里来,两人结合着情况,也能从市井之中感受到朝堂的变化。
这会儿李如意手底下的闲人最多。
她一打听消息,马上就有人行动起来了。
大家散步开来,缓缓的融入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等到傍晚时分,宋铭禄这几天的行踪便已经放到了李如意面前。
李如意大致翻看了一下,想了想,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事今日毕,省得明天再惦记!
趁着宵禁还没有开始,李如意换了衣裳,这就准备出门去了。
说起换衣裳,李如意倒是难得收拾打扮了一下,韩时安看了她好几眼,想要问点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李如意一身劲装,倒是方便行动的很,出门之前,她没有叫韩时安一起,而是出去招呼了一个女镖师跟着。
京城之中寻常人不许跑马,骑马骑驴骑骡子都会被人盯着,若是出门,大家都是走着,或是坐着驴车马车,或是坐着滑竿,或者是坐着轿子。
李如意算算时辰,出门雇了一辆马车。
京城之中有很多专供女眷出行的马车,赶车的人收拾的很体面,马车也挂着帷幔。
不是所有人家的女子家中都有马车的,总有些人是用得起马车却养不起马和车夫的。
各种行当都是应运而生,存在自有存在的道理。
车夫没有见过李如意,但却听说过这边来了一个有钱的大户,是个女当家。
见李如意气势不凡,也跟着聊了两句。
李如意笑呵呵的很和气,但一开口要去的地方,就让人头皮炸裂。
她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勾栏。
京城之中有宵禁,可也总有人爱夜里游玩,若是自家有画舫的入了水,飘在湖里一晚上,宵禁又能如何?
或是去了勾栏之中,潇洒一夜,等到早间在离开也属正常。
这里虽然是销金窟,可对文人墨客来说却是极为风雅的地方。
才华横溢的宋铭禄,这段时间一举成名,深受文人墨客追捧,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在是正常不过。
李如意到了勾栏巷外,她从马车上下来,给了车夫结了车钱。
车夫看看里面的情况,又看看李如意和李如意身边一身正气负手而立就已经让人安全感十足的女镖师。
他欲言又止。
李如意明白他的想法,可惜,明白归明白,她也确实不需要。
她说不定要等宵禁以后才出来,这车夫什么背景啊,敢去触此时此刻陈江安的霉头?
李如意觉得,自己还是跟女镖师一起,躲着些巡逻的卫兵跑回去的更好。
至于说名声……
上位者的一句话,比之下面人的多少句吹捧都更有力。
那些贪官污吏都活着,她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怕什么!
李如意带着人直接走了,车夫犹犹豫豫的一会儿,正好遇上人离开,便也离开了。
勾栏巷子这边说是巷子,其实已经热闹的成了一条街。
进去以后两侧灯火通明,高楼鳞次栉比,甚至还有四层的建筑。
这里并不是青楼,而是一些艺人所在的地方,会有一些陪客的女子,却不是这些地方的主要特色。
里面喧闹非常,不过也贵的很。
在这里平平常常的过上一夜,就够寻常五口之家富足的度过一年光景了。
只是贫富差距向来大的离谱,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的一笔巨款,放在这里根本不够看。
更何况这里还是京城。
勾栏更是分出了三六九等。
李如意如今到来的,自然是最好的地方。
不过也正因为好,有些事情也并不好办,比如李如意此刻站在一家酒楼的门前,想要进去,看门的人却伸手拦住了她。
“那位贵客点的?报上名号,我们去通报……”
那女镖师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家的当家的,竟然被当成如此下九流的对待,这让她比自己遭到羞辱更难以接受。
李如意倒是还好,她又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也不觉得受到了羞辱,只是她明白,当下的情况比较难办。
若是找宋铭禄的人出来接她,岂不是低了对方一头!
一会儿谈的事情对她可就很不利了!
她后退了一步,笑着看了看这酒楼的牌匾。
“可能是我找错地方了!”
说着又后退了几步,毫不留恋的离开。
酒楼门口还站了几个穿着打扮比较贵气的人,等在那碰运气。
他们看见李如意,视线都若有似无的打量着,那眼神像是打量着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
李如意不为所动,带着人离开。
那些人不知道李如意的底细,倒是没有贸然追上来。
离开以后,女镖师很是气愤。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李如意笑着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她娘去的早,她爹就是镖师,她从小就跟着她爹过活,长大了也成了镖师。
她走南闯北见的多了,有一种率性洒脱。
她爹没有再娶,一直拉扯着她,有钱都扣扣索索的店攒着,说是给她攒嫁妆。
她爹一直想要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稳稳当当的过着和别的姑娘一样的生活。
可是镖师的活计虽然危险,却也更加自由。
她厌恶柴米油盐,更喜欢这种东奔西跑的日子。
李如意与她而言,不止是主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明说的崇拜。
可想而知,李如意被人羞辱,她得有多生气。
“都是职责所在,里面的贵人他们也得罪不起。”
这里面去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冲撞了哪一个都能要他们的命。
更何况,这周围过来等机会的人太多了,多少人捧着钱想要往里面送呢!
见李如意没多难过,小姑娘这才平和了许多。
“当家的,那咱们怎么办?”
李如意视线在这周围转了一圈。
“这又不是封死的,哪不是路!?”
小姑娘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她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也不喜欢那些循规蹈矩的方式。
李如意也是了解了一下她的性格,这才带在身边的。
两个人围着周围转了一圈,虽然说这里把手森严,前后左右都有人守着,围墙更是高的两人叠罗汉都爬不上去,但李如意想要进去,手段却是多的是。
她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摸清楚周围巡逻的规律,找了个空档,爬上了墙头,上去以后又扔了一段绳子下来,小姑娘一个借力,三两下就跟着上了墙。
这一手都是诎洲郡那边练出来的,利索的很。
两人跳进去,等了一会儿,李如意绕过了几个巡逻的人,进了游廊之后,便大大方方不再隐藏踪迹。
跟着周围一些人转过两个路口,有人发现了她们上前询问。
“你们是干嘛的?”
李如意看见人没有任何窘迫的样子,甚至还主动招手让人过来。
“来来来!给我带个路!”
她今日穿的虽然是劲装,但衣服料子都是顶好的,而且也似这里陪客的女子一般打扮,这样的人确实更像是此处的客人。
见她如此大方,询问的人反而有些不敢开口了。
若真是贵人,谁知道这人有什么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