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了,那我便一次性说完好了,”涟漪说着走到床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吞吞喝完之后才开始继续说下去,“十几年前,富贵帮还没有现在的规模,掌权人也还是我父亲。
我父亲娶了七八个姨太太,一共生了九个儿子,在他快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涟漪微微笑了一下,不是以往或妩媚或娇俏的笑,而是非常平和恬淡的笑容,仿佛想起了记忆中美好的事物。
“父亲和母亲都很宠我,哥哥们也对我极好,因为我既不会跟他们争家产,也不会跟他们抢女人。
哦对了,只有九哥不喜欢我,小时候还把我推进河里差点淹死,因为他跟我年纪相仿,全家人却鲜少在意他,所以他妒忌我到想要我去死。
撇开这个小插曲,那时候我就是全家都宠爱的小公主,过着这世上最幸福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全都在我十岁生日那天被秦广生亲手打碎了!”
荣显屹嘴角扯起一抹冷酷的笑:“有传言说,秦嗣原本打算将富贵帮交到二儿子秦广元手中,但很不幸的是,在同一天之内秦嗣和秦广元相继暴毙,最后富贵帮便落到了一向不被看好的秦广生手中。
获利最高者嫌疑最大,秦广生弑父的行径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无人提起而已。”
提起这桩旧事,涟漪倒是神色淡淡,“荣少说的没错,当年我亲眼看见秦广生杀了我父亲,惊慌之下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娘,我娘连夜把我送出了上海,不久之后我的那些哥哥还有姨娘们一个个地都遭了殃,我娘也没能幸免于难。
谁能想到,一向不讨父亲喜欢又平平无奇的大哥,居然会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呢?
我娘曾说过,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不重要,自己活得快活才最重要。
我虽然恨秦广生,但当我真的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也不知道他杀我那些哥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我是做不到。
我娘还说过,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也不想勉强自己,索性,我便只当他是个陌生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便是放过彼此了。”
这些事情从涟漪的口中说出来,语气平平又淡淡,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些彻骨的痛和恨还有杀不得的无奈有多么折磨人。
或许曾经的涟漪也在这种漩涡中挣扎盘旋,直到最后才走出来。
她明明有机会杀了秦广生,最后却又念及亲情而下不了手,直到释然。
能够做到这一点,倒也叫人佩服,试问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有几个?
倘若她真的杀了自己的大哥,此后余生或许便会活在自己的心结之中,郁郁不得欢。
“我算是越来越理解我娘说的那句话,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不重要,自己活得快活才最重要。
我有自己的心中所喜,根本犯不着为了不值得的人劳心,我涟漪,向来是个随性之人,我只为自己而活。”涟漪轻笑一声,“好了,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陈子骞琉璃色的眼眸微微弯起,看向涟漪的眼神温和又细致:“你在我身边三年,我竟从来没问过你姓什么,涟漪,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涟漪。”
林舒扬也抿唇一笑,“刚才是我喊错了,涟漪姐姐。”
只有荣显屹还沉默着没有表态,可屋里的几双眼睛全都盯着他,他只好开口:“你是沈曼舞的人,至于你姓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涟漪扬起笑脸,忽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眼眶微微发红,她仰起头深呼了一口气才将有些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等等,荣少说的沈曼舞,是平乐歌舞厅的沈老板?”陈子骞忽然说道。
涟漪回过头,“没错。”
陈子骞低下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说,涟漪之前跟我说的替人报恩,是为了她么,而且……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这话,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
涟漪走到陈子骞面前,微微弯下腰,“喂,我说你这动不动就自言自语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人就在这里,你不直接问我反而自己猜,多少有点不太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抱歉,七年来养成的习惯,很难改。”
林舒扬抬手敲了敲身旁的茶几,他早在涟漪说话的时候便走到荣显屹身边坐下,俩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狭窄的茶几。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之后,他才慢悠悠开口:“刚才阿屹的话,让我想到一个可以让魔主动现身的点子,你们想听吗?”
“主动现身?”涟漪挑了挑秀眉。
陈子骞微微抬了抬下巴,“说说看。”
林舒扬正打算开口,就听见身旁荣显屹清冷的嗓音:“魔的目的是我们,如果我们离开司令府,它一定坐不住。”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林舒扬微微侧身,手肘搁在茶几上,一双含笑的眼眸盯着荣显屹棱角分明的侧脸,压低声音问了句:“阿屹,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后几个字,林舒扬的语调稍微上扬了几分,悠长的语调听在荣显屹耳中,竟有几分旖旎的意味。
不过这个问题,林舒扬并没指望会有回应,说完之后,他便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出的一般。
“可这件事,彭司令恐怕不会答应。”陈子骞说着,目光向外看了看,客房院外那些士兵可不是摆设。
涟漪点点头:“是啊,早知道,就不要把十七姨太不是魔的事情告诉他算了,这样就可以假装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也能顺水推舟假意离开,暗中将那个东西揪出来。”
“这司令府里的任何人都可能是魔,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彭司令吗?”
林舒扬的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几秒后,荣显屹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是他。”
“为什么?”涟漪问。
“如果是彭司令,那空玄不可能还活着等你们来救他,还有,九姨太遇害的之前,他一直跟我在一起,是谁都不可能是他。”荣显屹看了一眼林舒扬,“这个假设太容易被推翻,你为什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