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这一次的交易只是杯水车薪,可对于丁勇来说,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能当作看不见。
荣显屹并不觉得丁勇的做法不对,只是过于莽撞。
谋定而后动这个道理,以丁勇这容易冲动的性格,恐怕很难明白。
“你刚才说,这批货要运去北平?”
丁勇恭敬回答:“是,我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批货就是要运去北平。”
“远洋商行的那个接货人呢?”
察觉到荣显屹语气里不再那么冷漠,似乎是消了气,丁勇这才微微抬起头,“荣少,我知道远洋商行跟(政)府有些关系,那个接货的人,我没怎么样,只是把他绑了,他说自己叫张俊,这小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接手的货里面藏着鸦片,还骂我们栽赃,不过他嘴里一直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张俊?
如果他没记错,张志远的儿子就叫做张俊,在平乐歌舞厅他曾见过一次。
还有那个叫做俞星河的女人,跟他也有关系。
“等分盘会结束后把张俊带去荣府。”荣显屹撂下一句话,便抱着林舒扬便往林子外面走去。
“是,荣少!”
直到这时丁勇这才注意到,荣少怀里一直抱着一个人。
这个人他认识,在仓库的时候为荣少挡了一枪,后来在松林院训练的时候,他也见过。
“林医生这是受伤了吗?”丁勇大刺刺地追上去,“荣少,要不把人交给我吧,我背着他回去。”
荣显屹冷斜他一眼,“不用。”
这声音,怎么比之前还冷上几分。
丁勇求助似的看向刀叔,“刀先生,你说荣少是不是还在怪我自作主张的事儿呢?”
刀叔摇摇头,轻轻拍了拍丁勇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琢磨这事了,赶紧走吧,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分盘会了。”
......
分盘会每隔三年开一次,是上海各帮会沿袭了几十年的一场传统盛会,说白了,就是在重新瓜分地盘。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却是寸土寸金,谁都想要多分一块地。
除去租界,他们将其余几个重要的地方划分成了五块,分别对应五局比赛。
就像一块被分割好的蛋糕,谁有本事,谁就能吃上那块蛋糕!
从十几年前开始,上海最大的两个帮派就是荣华门和富贵帮,其余小帮派都逐渐退出了分盘会的舞台,包括曾经盛极一时,而今逐渐没落的同袍会。
分盘会沿袭了几十年,举办过不下十次,这是各帮派之间见面最文明,最和气的地方。
任何人都不可以在这里动手,更不能使用违规的手段赢得五局比赛,否则,将会为整个上海大大小小的帮会成员所不齿,再也没资格参加分盘会,今后也很难再在这里立足。
时过境迁,如今的分盘会除了帮会的人会参加之外,不少商界的人也会过来凑热闹。
毕竟现在,帮会和商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只要是和利益有关的东西,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
精明的生意人都明白,分盘会和他们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分盘会的结果决定了他们今后该跟谁合作才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次分盘会的地点是由荣华门和富贵帮共同决定,也就是荣显屹和秦广生都点了头的,——德千马场。
马场旁边有一片宽阔的休息场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唯有面向马场中间的方向大开着一扇门。
从这道门进去,走道两边的百张座椅都已经满座。
场地中间是一片近百平的空地,空地之上被人架起一片擂台,周围用锁链拦着,这是为之后的比赛搭建的角斗场,在角斗场不远处,还有一张四方四正的赌桌。
高座之上,富贵帮秦广生,日本商会冈田川一都已经落座,身后还站着七八个穿灰衣的手下。
而另外一边,只有常雨带着几名荣华门的兄弟在场,主位却久久不见人影。
“离分盘会开始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你们荣华门那位荣少到底还来不来了?别是怕了,临阵脱逃啊!”走道边上,坐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冷笑着开口。
这声音被刻意提高,整个场地的人都能听见。
常雨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去,眉头轻拧,说话之人是同袍会的副会长赵银,赵银坐在富贵帮的那一面,此刻正翘着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望着他。
见他不说话,赵银又开了口:“要我说,荣显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何德何能能跟秦爷平起平坐?”
“若是荣爷还在这分盘会倒是还有些看头,如今荣爷一死,你们荣华门怎么还有脸面来啊?”
“不如你们也趁早滚回去,练练胆再来吧!”
这话一说完,场中立时响起低低的嘲笑声。
秦广生也勾起了嘴角,冷哼一声。
荣显屹......说不定今天再也来不了了呢!
而另外一边,向着荣华门的众人也忍不住开口回击。
“你们同袍会都已经没落成这样了,居然还有脸来分盘会?要是我,那根本都没脸迈进来。”
“可不是嘛,人家会长都没来,派一个副会长来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哈哈哈哈哈!”
“我们荣少肯定会在分盘会开始之前来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常雨冷眼盯着赵银,并没有开口,他现在代表的是荣华门,这个时候逞口舌之快,只会落了荣华门的面子。
他暗暗记住赵银这个人,有时候秋后算账算得才更明白些。
这时,大门外传来声响,常雨立马看过去。
“是荣少来了吗?”
“是不是荣少啊?”
“那是谁?怎么坐在轮椅上?”
“他啊,他是新任的华商商会会长,陈子骞。”
“他怎么会来这里?”
“难道也是受秦爷邀请?”
陈子骞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涟漪推着陈子骞缓缓从走道向里行走,行至高台处,荣华门的人立刻走过来一起将轮椅抬了上去,放在主位旁边。
看到这个情景,下面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竟是站在荣华门这边......”
“虽说是年轻人,还是个残疾,但听说手段过人,能调动军队的人为他做事,也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啊!”
“今天这场分盘会,看来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