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舒漫听着他的话,抿了抿唇,那双生动灵气的眼眸暗淡了几分,她语气莫名地说了一句,“陈许凛,你真的很不公平。”
陈许凛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语气理智到近乎冷漠,他以为她说的是这次的事,“是吗,我不觉得。”
银色闪电在天边乍现,风云变幻莫测,压抑到极致的墨色,似乎在准备造就一轮新的日月。
温尔没有留手,左渊眼角和嘴角都在不停地流血,甚至开始肿胀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并不好闻,他那张脸在此刻生出几分破损的美感。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能感觉到自己手指骨节传来的疼痛。
温尔拽着他的领子,从左渊的角度,她那纤细白皙的颈项看起来脆弱易折,不堪一击,但实际上却是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左渊,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左渊肩膀略微颤抖着,陡然笑了起来,满面血污,神情莫名。
温尔皱了皱眉,只觉得他又在发疯,但是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左渊这么清楚当年孤儿院的事,极有可能他也是来自于此。
并且他憎恨的人里面还有一个她,温尔直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她视线落在自己攥着的领子上,因为用力过度,上面满是褶皱,扣子也掉了一颗。
如果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只需要很简单的一步:拉开他胸前的衣襟。
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盯着一个位置,她指尖微动……
就在这关键之际,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尔尔。”
是温期言出现了,他脸色苍白至极,清瘦的身影在这冷风中,有种凄清的破碎感,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视线交织,温尔从他眼里看到了祈求和惶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像是一个拼命想要握住手中流沙的人,自欺欺人又惊惧不安。
温尔原本要继续下去的手停住了,她不想让温期言难过。
身下的左渊注意到她的视线,笑得颤抖,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猛地拍开了温尔的手,“啪!”
他手劲很大,温尔白嫩的手几乎是瞬间就红成一片,她沉默着,只是缓缓松开了手,“两清了。”
那个欠着的过肩摔,温期言的病发,都止于这一步。
她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只除了那双眼睛偶尔会泄露几分情绪。
然而就在她准备抽身离开时,透过左渊那略微散开的衣襟,温尔看到了他锁骨下方的胎记,颜色偏粉,形似花瓣,独一无二的标志。
温尔怔了一瞬,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胎记,那个当年在孤儿院没有被她选择的小男孩。
原本正朝着温尔走来的温期言,脚步霎时停住,他并不知道胎记的事,但是他了解温尔,也熟悉她的每一个表情,温期言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其余几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股奇怪又诡异的气氛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丁舒漫不解地挠着头,陈许凛依旧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谢子都若有所思,周故澈则是眉间略有担忧。
“咳咳咳……”
左渊笑得颤抖起来,像是有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眼里都是嘲弄和讥讽,配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温尔看着那道胎记,终于回神,把人松开了。
“咳咳……温尔,你从来令人恶心。”他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抹掉了嘴边的血,狠厉地说道,“你和他都是。”
温期言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手心发凉。
温尔盯着左渊那张脸,试图找出一点记忆中的轮廓,然而只是徒劳,当年瘦小的男孩已经长为身姿挺拔、不羁张扬的少年,判若两人。
“你是当年那个……”
疑问的语气,肯定的眼神,她心中已有答案了。
左渊站了起来,猛地掐住了她的下巴,指尖用力,眼神阴沉,宛如煞神。
“尔尔!”
“温尔!”
他这一动作,让温期言和周故澈瞬间紧张起来,虽然左渊真的从来不打女生,但是这一刻他的神情实在太冷,似乎下一秒就要伸手扭断温尔的脖子。
就连谢子都也不禁皱着眉,神情带有郁色,唯有陈许凛,连眼神都没变一下,只是安静又沉默地观看着。
丁舒漫看了他一眼,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明明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陈许凛拦她,是因为护着温尔,可这一秒,他的无动于衷又让她看不懂了。
“你后来回左家了,是吗?”
身处漩涡中心的温尔倒是冷静至极,她仿佛察觉不到下颚处传来的疼痛,就只是用那双水润的眼眸望着眼前的少年。
视线相对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当周遭都是谩骂和拳头时,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公主,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用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眸看着他,笑意盈盈,满目星河,然后伸出双手抓住他,很轻但又很坚定。
此后的十年里,左渊曾无数次梦到过那天的情景,他讶异于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能一直牢牢记住全部。
一年前重逢的时候,他见她的第一面就认出来了,出落得更为美丽的少女,有着惊为天人的长相、令人艳羡的家世,她所在之处,就是众人目光之处,一如当年。
然而不同的是,当年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成为了这副冷清疏离的模样,没有人再敢轻易靠近这轮孤高明月。
因为怒意和恨意,左渊眼角泛着些许红,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掐着温尔的下巴,没有丝毫收力。
十年前,她挡在他身前,给了他希望,又很快为了温期言抛弃他。
十年后,她早已忘记了他,依旧为了温期言对他出手。
左渊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他这么在意这些,不过就是一个不相信他又抛弃他的人,为什么要……觉得难过。
温尔凝视着眼前的少年,轻声开口,“你的愿望实现了,祝贺你。”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左渊却听懂了,他曾经说过,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家人都爱他。
在温尔他们离开不久后,左家就找到了他,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还能不能活下来。
左渊眼神一凛,他厌恶她这副样子,仿佛真的还记得他这个人,记得他说过的话似的,可明明她根本没认出也记不住他。
左渊看着她那双惯会骗人的眼睛,心里骤然涌出一阵恼怒又无力的情绪,他嗓音暗哑,最终说了句,“滚吧,温尔。”
浓重的愤怒和厌恶后,便是疲倦,他松开捏着她下颚的手,后退一步,脸上伤处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不要靠近温尔,他根本赢不了的。
他抹了一把嘴角处的血迹,转身,离开。
他们的动静闹得很大,很多学生都在不远处围观着,又不敢上前,见左渊走过,忙给他让出一条道。
“嘀嗒、嘀嗒、嘀嗒……”
雨水从天空中飘落,伴随着冷风袭来,这些天的晴好像都成了错觉,一下子把积聚的雨都倾倒下来。
雨雾中,他的身影让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