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纷纷扬扬的,汇聚在一起的水珠沿着叶子脉络流动,四下寂静凄清。
温尔扭过头,看向身后的温期言,“你之前就知道了,对吗?”
“轰”的一声,伴随着天边的银光乍现,有什么东西似乎也在温期言眼前崩塌了。
他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回答不了,他该怎么告诉她,其实你心中那个温柔真诚的哥哥是假的,他欺骗了你,抢占了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
他瘦削的手攥着,青色血管略微凸起,发白的唇好半晌才说出一点破碎的音节,“……尔尔。”
温尔抿了抿唇,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之前的细枝末节都串联了起来,为什么温期言会患得患失,为什么左渊会刻意针对,答案全都不言而喻。
一旁的周故澈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躲雨吧,别站在这里了。”
温期言脸白如纸,就这么站在雨中固执地看着温尔,那双眼睛隐隐起雾。
温尔望着他,眼前的人像碎成了无数片玻璃,洒落一地,过往十年回忆在脑海中飞快掠过,她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过去,碎掉了就捡起来好了。
她和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走向他,然后伸手轻轻抱住了人,温期言睫毛忍不住颤动了一下,手指也蜷缩了起来。
一个带有湿气的怀抱,却意外的温暖,温期言觉得自己冰冷的心脏似乎重新跳动了起来。
“温期言,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她甚至还略带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等我一下,我会和你说清楚一切的。”
温尔对一个人好,就是完整而毫无保留的好,而这份特殊的对待,仅属于温期言一个。
细雨打湿了额前的黑发,雨水顺着温期言的鼻梁而下,没入衣领,他回抱住怀里的人,第一次抱得那么用力,他哑声道,“好。”
温尔略微思索着,对一旁的周故澈轻声开口,“学长,麻烦你带他回去,马上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周故澈唇角翘起,嗓音清亮,“放心,我会帮你看好他的。”
温尔道了声谢,随即又把视线投向全程站在一边看戏的陈许凛,“陈许凛,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她这句话说得语意不明的,但偏偏他就是冷淡着,低声“嗯”了一下。
谢子都垂下眼眸,他之前的判断都是对的,温期言是温尔最信任最看重的人,而陈许凛就是最合拍的那个,无言也默契。
虽然判断准确有利于他行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子都头一次没有第一时间分析各种利弊关系,他有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像是不甘,又像是……艳羡。
早就躲在屋檐下的丁舒漫看着几人,撇了撇嘴,“一个两个的,以为演偶像剧吗,下雨了还不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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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尔说完便离开了,而她离开正是为了左渊。
她找到他的时候,少年淋着雨,浑身湿透,鲜血混杂着雨水从他线条分明的下颚滴落。
他那头黑色短发一向嚣张,可被打湿后却是成了一缕缕的模样,莫名透出几分令人怜悯的气息。
可左渊是什么人,即使顶着雨天往前走,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的冰冷深入皮肤,他却浑然不觉。
“哒、哒、哒……”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秒,有一把黑伞撑在他头顶,左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往外挪了一步,躲过了雨伞的保护范围。
但是很快,他挪动了一步,雨伞也如影随形,就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左渊终于开口,“有意思吗?”
温尔瓷白的手握着黑色伞柄,画面有种奇妙的反差感,她撑着伞,为左渊挡去雨水,“没意思,但是有意义。”
打他是为了温期言的事,为他打伞则是为了说清楚当年的事。
左渊恨透了她这副自以为是、故作清高的模样,但是他不再有那么多精力和她作对了,他累了,“随便你吧。”
温尔听见这话,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当年的事,如果你有兴趣知道,可以来找我,温期言也会在,我们三个也许现在最需要的是坐下来谈谈。”
大概是她提到了“温期言”的缘故,一直低着头的左渊陡然抬眸,语气暗哑冷峻,“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你也不用来我这里假惺惺,你可别忘了,刚刚是谁为了温期言出头的。”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吗?”
“我身上的伤,有哪一处不是来自于你!”
他一直希望温尔能够主动发现当年的事,但是刚刚她真的认出他之后,他却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她的后悔惭愧,也以为等到秘密揭穿那一刻,就是他解脱的时候,但直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不会的,没人能赢过温尔。
他就像是努力翻过一座高山后,才忽然发现,山的背后什么也没有,恍然若失,又无力疲倦。
执着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是毫无意义的一切,他看了她一眼,少女水眸动人,一张脸生得惊人的漂亮,却处处令他挫败。
左渊心想,他就不该固执地要他们两个幡然醒悟、后悔惭愧,他有整个左家,直接动用家族势力去解决不是更好吗。
至于他,只要坐岸观火就好了,他可是左渊,为什么要把伤自己的刀子递给别人。
“温尔,你说是左家的权势更厉害,还是你温家呢。”他黝黑的双眸凝视着她,冷然至极,“亦或者,温家护得住你吗,那温期言呢?”
他眼里的恶意袒露无疑,其实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温尔能被护住,但温期言没办法。
左渊是故意这样说的,他知道温尔的软肋在哪,激怒她其实毫无意义,可他就是想看到她那副冰冷面具被打碎的模样。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反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温尔只淡淡地看他一眼,认真说道。
“左渊,我从来没有不信你。”
“我也没有不选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