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渊下意识要反驳,“不可能……”
不,不可能的,他是被温尔抛下了,她也和其他人一样不信他,她选择了温期言,所以才……
左渊企图用以前坚信的那套说辞来告诫自己,不要动摇,可说这句话的人是周青,是生他养他、爱他护他的亲生母亲,她没必要骗他,她也不可能拿这种事骗他。
周青丝毫不知道她儿子此刻内心的挣扎,她看着温尔那张漂亮的脸蛋,倏忽提议道,“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我认你做干女儿好了,儿媳妇我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别让那臭小子祸害你。”
周青从手提包里翻出支票本,然后玉手一摊,身后的人立刻递上一支笔,她飞快地填写完,然后递给温尔,“见面礼。”
十分直接的做法,一见面没多久就送钱,温尔哪怕没有刻意去看,余光都能自动捕捉那一连串的零。
“不用急着拒绝,这是给她的女儿的。”周青眼神有些怀念,她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很爱你。”
左渊刚被找回来时,周青曾想过不管对方要什么,她都能做到,但是见面之后她才发现,那是一个风姿绰约温婉大方的女人,清醒又理智。
周青先是被对方的长相所惊艳,再是被对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周青提出的谢礼,对方一概拒绝了,最后只有一个要求,“倘若你以后遇到一个长得和我相像,又叫温尔的小姑娘,她若有难,你帮她一把就好了。”
温尔指尖微动,琉璃般干净的双眸难得透出几分怔然,从别人嘴里听到母亲相关的事,原来是这种感觉。
一旁沉默着的左渊在这时却突然抬起头,嗓子带着点哑意地说道,“这就是你刚刚想说的?”
温尔没说话,反而望向了温期言的方向,他眼神那么的……难过,像整个世界忽然暗淡下来,蒙上灰色滤镜。
她粉唇微抿,最终还是很轻地应了一声。
“你早就知道我会被家人接走?”左渊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仿佛不用思考,就能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知道。”温尔语气很平静地说起了过往,“母亲告诉我只能选一个人,但我坚持要一起带走,她同意了,但是很快她又告诉我,你不属于这里,你迟早要跟家人走。”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我会被家人带走,才没有选我的,不是因为不信我?”
温尔沉默着没有接话,但左渊已经得到了答案,原来他这么多年的恨都是错误的。
这是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视角。
温期言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一直以来,他都害怕温尔会知道当年的事,害怕自己在她心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更害怕她不要他了。
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预感,今天就是审判日,温期言觉得自己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着,温尔的一念之差,就决定了他的生死。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温尔当年就准备把他们一起都带走的,温期言忽然自己肮脏得可笑,原来根本不是二选一,从来都不是,可他为了赢,都做了些什么。
果然,下一秒,左渊就指着他的方向,目光森冷,面露厌弃,“那他呢,你既然信我当年说的话,为什么还要选择带他走,或者现在你总该知道真相了吧,你还说得出信他这句话吗?”
即使知道了温尔并没有放弃他,左渊依旧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在他眼里,温期言从头到脚都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至少温尔就被骗了十年之久。
温期言攥着手心,铺天盖地的恐慌朝他袭来,像海面一波又一波奔涌而来的潮水,由远及近,令人窒息。
他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温尔的表情,他害怕看到一丝一毫的失望和厌恶,他没办法想象,也没办法接受。
“可以让我们几个单独聊聊吗,就我们三个?”
这时,温尔的嗓音轻轻响起,依旧那么好听,但也依旧那么冷静,让人分辨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周青原本正喝着茶颇有兴致地看戏,闻言倒是红唇微勾,那张潋滟的脸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当然可以,这次的误会就让我和主任聊聊吧。”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她对左渊这次受伤的态度了,如无意外,事情将会解决得十分顺利。
周青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许凛,朝他招了招手,“你是陈家的吧,去年的宴会上我们好像见过一次,要跟阿姨也聊一聊吗?”
左家原本的主要势力不在海棠市这边,是左渊一年前想转学过来,才慢慢往这边发展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左渊确实很受宠,整个家族都能为他让步。
陈许凛是个礼节从不出错的人,他略微点头,应声道,“当然。”
说完他便直接站起身来了,似乎并不在乎温尔他们之间的纠葛是什么,甚至连一丝迟疑和好奇都没有。
至于周故澈,他虽然不是很放心,但也明白目前的情况只有当事人能解决,他走的时候安慰性地拍了拍温期言的肩膀,“我先走了。”
而周青临走前也特意回了一下头,朝左渊投去了颇有深意的一眼,左渊皱了皱眉,郁色更深,怎么感觉他妈这眼神怪怪的。
人都走了,接待室外的丁舒漫也跟着陈许凛离开,唯有谢子都,不知道为什么固执地站在门外。
他背倚着墙,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听见那一阵的寂静。
接待室里,由于人都走了,一下子空了下来,也一下子静了下来,三人各自站着,无形之中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站位,仿佛在无声对峙。
左渊看着眼前的两人,少年长相出色,眉眼温润,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端方君子,少女顾盼生姿,蛾眉皓齿,宛如天边悬挂的明月。
月光清冷,却也照落在少年身上,少年沉寂,却也抬头仰望月光。
他们只是站在一起,画面便和谐到极致,左渊在这时也后知后觉到,温尔让其他人都出去,是为了保护温期言,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谈论他的过错。
左渊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那么碍眼,以至于他迫切地想让温尔知道温期言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也迫切地想看到温期言脸上的面具被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