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渊盯着温期言,步步紧逼了起来,“那条狗明明是你指使的,你却故意跑出来挡那一下,你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过那条对你忠心耿耿的狗吧?”
“孤儿院后来被拆了,什么都没了,你还有想起那条狗吗,它可能早就被人道处理了,为什么,因为它咬人了啊。”
温期言手攥得紧紧的,唇色也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他从来不敢想这个问题,仿佛只要他不想,就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也许它还好好的。
“温期言,你骗了我们所有人,你今天敢对着温尔说出真相吗,你敢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些吗?”
“尔、尔尔,我……”
温期言脸上毫无血色,他曾经千万次想过温尔知道真相的场景,但却没有一次想过该怎么解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温期言垂着眼眸,他以往想着,只要温尔别丢下他就好了,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无法接受温尔一丝一毫厌恶的眼神,他光是想象便觉得窒息了。
“尔尔,对不起。”温期言深吸一口气,试图坦然一点,不要那么狼狈地说出这些话,“他说得没错,我骗了你,你不知道当年……”
“当年那条狗其实是我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它只听我的话,是因为我的授意,它才会突然去攻击你的。”
“理由很简单,在二选一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比不过别人,我从小带病,是个累赘,而我又很想被你带走,所以……”
他嗓音沉闷,语调平静,唇角处还带着一点惯常的弧度,像是在极力保持着以往的模样,让自己不要看起来那么可怜。
左渊脸色绷紧,从温期言的嘴里听到这番话时,他思绪很复杂,不像是痛快,也不像是同情。
但是左渊很确定,温期言再说下去,可能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左渊听到了他声线里的不稳,还有似有似无的颤意,像无声的哭泣。
一直没有说话的温尔却在此时开口,打断了温期言的话,她声音很轻,但又让人听得真切,“嗯,我知道。”
不是“我知道了”,而是“我知道”。
这意味着,早就今天之前,温尔已经知道了过往的真相。
温期言的脑子破天荒地迟钝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反问道,“你知道……”
温尔那漂亮的双眸在此刻显出几分难辨,她语气平静,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像微风对枝头嫩叶的轻抚,“嗯,我什么都知道,从来都知道。”
“我见过那条狗和你亲昵的样子,我知道它不会无缘无故咬人,我知道你做的一切,从来都知道。”
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她最开始确实面临着二选一,左渊亦或者温期言,她在其中认真挑选着。
温尔很清楚被自己挑中的那个人,将会一直陪伴在她身侧,成为她最忠诚的守护者,也会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左渊和温期言各有不同,前者身上背负着骂名,是当时所有人眼中的偷盗者,而后者,身体病弱便是最大的劣势。
温尔还记得自己当时很好奇,为什么温期言一个看起来这么弱的人,能打败其他竞争者,获得胜出。
温尔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见到温期言的,他像一个精致的、脆弱的玩偶,乖巧地坐在一旁看书,她对他的初印象很好,但是这并不足以打动她。
真正令她改变想法的,其实是在一个偶然的晚上,温尔看到他抱着一条毛绒绒的小狗,哭得双眼通红,那么可怜又那么伤心。
他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一边哭着抚摸那条小狗。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并没有等多久,这个答案就自动出来了,因为第二天早上温尔突然遭到了一条狗的袭击,而温期言为了救她受伤了。
温尔还记得温期言被咬了之后,双眼红着,不肯让泪落下来,她其实知道,那不是因为被咬了,而是难过于自己做的事。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温期言眼角微红,放在身侧的手仿佛失了知觉,他从来没想过当年的事,在温尔的视角里是这样的。
他从最开始的震惊、慌乱、不安,变为茫然、无措。
温尔那双狐狸眼内勾外翘,总是略微上扬的,有种高不可攀的清冷疏离,但是当她认真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很难有人能逃离,只会想着沉溺其中。
“那条狗没事,孤儿院被拆,是因为母亲举报了,孩子们都送去了新的福利院。”
“小狗最后被一家人收养了,他们很喜欢它。”
虽然温尔也有想过要告诉温期言,但是他刚来温家的时候,总是带着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就这么被人抛弃了。
对于那时的温期言来说,知道真相是更残忍的,这意味着他的卑劣、拙笨、算计都在别人面前一览无遗,他只会想逃离,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心。
少女温软的嗓音像轻轻吹拂而过的春风,让人一瞬间看到山花烂漫,盛开娇艳,“温期言,不必害怕,我选择你了就永远不会后悔。”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哪怕你后来真的因为别人而厌弃我、疏远我,我也不会后悔。
温期言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也酸涩得厉害,温尔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好得多。
那年在孤儿院里遇见的小姑娘,最终成为了他只可仰望的存在,那么近又那么远。
温期言无法确定自己对温尔是什么感情,但他很确定的是,不会再有人能与她相比,这世上他只在乎她一人。
温尔上前一步,很轻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又很快离开,一触即分,温期言只觉得一阵轻柔的风落到他怀里,又转眼消逝。
温尔随即看向左渊所在的方向,当年她是在见过了左渊之后,才确定他和谣言所说的完全不同,她向来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母亲,也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她用那双漂亮得令人心惊的眼眸望着左渊,开口说道,“我想我那时没有办法不信你,你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骄傲的、倔强的,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哪怕周遭再黑暗再严寒,他也绝不低头。
也就是这个眼神,让她决定带他一起走,温尔是个做事明确的人,在得到母亲的同意后,她本想把结果告知两人的。
但在这之前,她先发现了左渊的身世秘密,温尔意外看到了他身上的胎记,她的母亲聪明又理智,很快就确定了这是左家走失的儿子。
再后来,她选择了温期言。
临走前,温尔约了左渊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告别,但很可惜她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来,就连第二天她要离开,他也没再出现过。
“左渊,我本来就是要选你的,你不是被我抛下的选择。”
“我那时等你等了很久,我一直想和你当面说一声再见,现在补回来吧。”
少女身姿曼妙,亭亭玉立,一张脸绝色无双,水眸动人,像朦胧的轻纱在半空中跳跃,是握不住的飘渺。
但这一刻,她却直直地望着他,目光真切,左渊倏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她眼里的唯一。
温尔唇色是浅淡的粉,她说话时从不急躁,字字清晰,句句真切。
“左渊,祝愿你早日找到家人,希望他们都能爱你护你,视你为珍宝,也祝愿你以后的人生坦荡光明,恣意快乐。”
“再见了左渊,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次相见,到了那时,你大概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时隔十年,时空交错,左渊听见了迟来的告别,来自于十年前的温尔。
“如果在过去那些年里,我给你带来了很多痛苦,那么我只希望你知道,这并非我的本意。”
温尔是个高傲的人,她从不低头,但她却不是个自大的人,她恩怨分明。
左渊上齿抵着下唇,脸色绷紧,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在她面前像个疯子一样乱咬。
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等的就是温尔的这几句话,“我信你”、“再见”。
那些曾经郁结于心,耿耿于怀的东西,似乎就这么释然了,多奇怪。
温尔卷翘的睫毛略微颤动了一下,她想起剧情里的左渊,他会一直针对着她,直至很久以后,甚至这也是他喜欢上原女主的契机。
而现实却是,左渊下颚微抬,手紧攥着,冷哼了一声,又成了以往那副桀骜不羁,拽得不行的模样,他斜睨了她一眼,“勉强原谅你了。”
温尔看着他,唇角牵起些许弧度,她真的笑起来的时候会很好看,那双眼睛会亮如星辰,只装着眼前之人的倒影。
像仲夏之夜时,那波光粼粼的海面,细沙翻涌,月光洒落,世间万物都成了陪衬。
左渊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视线之下,耳廓隐隐有些发热,撇去了那些执念以后,再和温尔面对面时,他似乎感到不自在。
不自在?!
他下意识在心里反驳道,不可能,一定是错觉,是她笑得太晃眼了,绝对不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