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阵中。
阮蔚长出一口气:“……就是这样。”
她简单的将前世今生、此间异世、天命苍生都糅杂在一块说。
并且,阮蔚尽可能将那些一切难挨的过去,都美化成了一个俏皮的、男爱女不爱的小故事。
一个简单的抗争了万世的小故事而已。
阮蔚觉得自己没错。
她只是爱不上。
这不怪傅弈,也不怪她,只怪天命这封建老古董。
最后。
阮蔚说:
“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再一次竖起了三根手指,却不像从前那样调笑,而是严肃的,是谈正事的表情。
阮蔚说:“三年之后,不,或许更快,魔域的封印就会破了。”
“届时——”
“师兄,你是跟着师尊去过战场的,你是见过的——”
萧玄同点头。
“大战开启。”
他缓缓说:“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满目苍夷。”
萧玄同说话的速度慢慢的。
像是还没能从阮蔚的那个‘小故事’中回过神来。
阮蔚干脆利落的点头,“对。”
“师兄,我拒绝了天命的方案。与此相对,我也要拿出相应的对策来。”
吃饭不能骂厨子。
就算阮蔚已经认定了天命就是个偏执狂神经病,她也不会否认天命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了拯救这个摇摇欲坠的修真界。
她拒绝天命的安排,所以她需要找到新的解决办法。
这很公平。
阮蔚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萧玄同觉得不对。
他不明白。
自己的师妹只是一个爱笑爱玩闹的小姑娘而已,可却每一世都活不过双十。
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难活下去呢。
萧玄同不明白。
在阮蔚看不见的角度,他骤然红了眼。
阮蔚说:“烛照在蛮荒,我需要集齐两仪才能拥有上桌和四圣谈判的权力。”
萧玄同还是沉默。
她继续说:“师兄,这或许会花掉很长的时间。”
“在这一世,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所以我无法预测,我无法借鉴过去的经验,我无法推算未来的结果。”
阮蔚坚定的说:“师兄,我只能抓紧时间、机会。”
“我只能抓住一切从我身边划过的东西。”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亮晶晶。
或许连阮蔚自己都没发现。
她漂亮的眼眸里满是猎豹一般对猎物势在必得的雄心。
极端的危险主义。
即使到了这种刀尖上旋转的时候,阮蔚的情绪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甚至有着隐隐的兴奋。
萧玄同却听不进任何话。
他只是怔然的抬起手,下意识的用指腹去蹭了蹭她的眼角,再收回手,又捻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阮蔚一愣。
萧玄同也安静,他低头看指尖。
……干的。
没有哭。
萧玄同忍不住想,所以,为什么没有哭呢。
为什么。
为什么在碰见了这么多这么多,让人糟心让人痛苦的事情之后,还没有哭呢。
萧玄同低下头。
认认真真的打量起了阮蔚。
他眼前,阮蔚的面容似乎变得模糊了一瞬。
然后。
萧玄同就发现,原本的包子脸居然在慢慢变得瘦削,唇边的梨涡也更显眼了,眉心处的红痣妖冶的不像话。
萧玄同的视线又挪到了她的发髻。
没有粉嫩的发绳,也不是两个可爱的包子头,伸手也捏不住了。
萧玄同瞪大了眼。
他似乎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
啊。
阮蔚长大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萧玄同却更觉得离奇。
他到底有多心大?
才会一直觉得阮蔚还年幼,才会觉得她心如明镜,才会一点都感知不到她的痛苦和挣扎。
萧玄同抿着唇。
觉得自己简直是蠢到了家。
阮蔚看出了他的怔愣和感伤,连忙笑了一下:“大师兄你别这样呀。”
她俏皮的说:“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闻言,萧玄同又看向她。
“真的,师兄。”
阮蔚笑着说:“从前的故事都不算数了。这一世,我一点都不难过。”
这是真心话。
过去的痛苦已经无法避免。
可这一世的圆满也是阮蔚真心喜爱的,她真的感谢曾经无数次抗争的祭司,也就是她自己。
师兄妹沉默半晌。
萧玄同安静了这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哭一下吧。”
阮蔚愣住了。
萧玄同抬起脸。
他口中说着让阮蔚哭一下,自己的脸上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别扭表情。
狭长的凤眸通红着,就连眉尾,都染上了一层云雾似的霞色,他板着脸,眼底的情绪浓的无法被掩盖。
再加上萧玄同本就面瘫。
这让他那本就不甚富余的表情库存更加的雪上加霜。
萧玄同红着眼说,“你不哭一下,我总替你难过。”
“蔚蔚。”
“辛苦了。”
阮蔚下意识想接一句:“不辛苦——”
命苦二字还未出口。
莫名的。
她却自己刹住了车。
阮蔚也跟着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无法言说的笑容。
像是难过,也像是释怀。
阮蔚笑着说:“都过去了。”
那些黑暗的、怨怼的、不能为人所知的软弱和挣扎,都已经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而消散了。
萧玄同闻言。
也点头,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是的,都过去了。”
这一次会变得美好的。
一定会的。
……
谈话结束了。
隔音阵撤下,三小只什么也没问的凑了上来。
赵竞也飘了过来。
阮蔚把赵竞团吧团吧塞进了幽荧里,准备等到时候带回去,送祭司一个小弟。
蓬莱仙宗送学徒服务,包的!
送个人玩玩。
老传统艺能了。
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安排的事务也都安排妥当了。
阮蔚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出发!”
常怀瑾说:“好耶——”
握瑜同步跟上。
萧玄同摇着头,嘴里嘀咕着真是没心没肺。
池衿快步走上前,他的手垂在一边,看着阮蔚身侧那莹洁的手。
正犹豫着要不要牵。
手上一暖。
那只手已然握住了他,再抬头看,阮蔚走在前方,侧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没有回头看。
身子却天然的偏向了池衿。
池衿抿唇,耳尖泛着红,唇角也莫名缓缓的弯起。
他也用了几分寸劲。
两只手相贴的更紧了,似乎天生就长在一块。
斜阳落在众人的身上,拉出了好长好长的影子,影子们相互交叠,朦胧模糊之间,只余下一片欢声笑语、插科打诨。
少年人向着未知走去。
不畏艰险,不畏死惧。
他们要搏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不被天地遮盖的往后人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