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刚刚明明…”梁守敬紧紧咬着后槽牙，奋力一冲而上到了顶。
山上尽是低矮丛林，除了刚才率先登上山的几个士兵，再无他人。
天色太暗，即便有火把，也看不清周围是否留有痕迹。
“混账！难道是鬼神不成？”梁守敬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南蛮素来尊崇巫族和巫师，每逢出兵，都会请族中长老巫师卜上一卦。
想他梁守敬谨遵孟鹰之命，率部潜入中原，全军躲藏在树林中，风餐露宿，过得跟野人无异。
他这次出行匆忙，没来得及让巫师给出卦象再行事，心里本就不安，此刻更是焦虑万分。
见无危险，虎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主子，谨防有诈，我们还是先回山下与兄弟们会合，尽快撤出山坳。”
梁守敬沉默不语。
自刚才起，他脑海中就不断回响山上那人说的话。
他与孟鹰同为南蛮宗亲王，只因孟鹰姓孟，是南蛮王族一脉，地位稍高于他们这些异姓宗亲王，兵力亦是最强。
各路宗亲本就对那个从中原归来的杂种宋伦心怀不满，故而联合起来。
岂料孟鹰竟凭借那一点正统血脉，自封为“南蛮天王”，扬言比宋伦这个南蛮王更具天命。
梁守敬越想越憋屈。
他原本在南蛮人心中是个忠心耿耿的大将，被孟鹰撮掇几下，也跟着其他宗亲王一起谋反。
到头来还是低人一等。
一旁的虎头见梁守敬久不言语，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上前问道：“主子，我们还是继续行进追击轩辕军吧，若是未能拦住恒帝，天王知道了定然责罚。”
“哼，什么恒帝！我们连夜追到这儿，就未见过轩辕军身影。”梁守敬冷笑一声，“我问你，今夜除了损失几名兄弟，我们可曾有过收获？”
“主子……”虎头还欲再劝。
梁守敬抬手打断他的话，声音也变得低沉。
“这些年，孟鹰越来越防备我，恒帝独自率军寻找独孤皇后的消息是他派人传过来的，说独孤皇后被藏匿也是他所言，命我们追击至此，他倒是带着自己的人躲了个安稳。”
梁守敬越说越怒，想起自己长期遭受孟鹰针对，就连他身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守卫长王景也没给过梁军士兵好脸色。
像要泄愤一般，他用力在树干上砸了一拳。
蠢啊！怎么就被孟鹰哄骗来了中原呢？
又想到今夜无故折损的士兵，梁守敬语气愈发狠厉。
“哼！我看根本没有什么轩辕军，一切都是他孟鹰编造出来，就是要引我过来这里伏击我。今晚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想，轩辕军已经发现，很快就会追过来。”
虎头愣了好一会儿，一时语塞。
梁守敬忽地转身准备顺着来时的路滑下去。
“快！全部人撤出山坳，继续往前，回南蛮。”
“回，回南蛮？”虎头惊愕得忘记跟上，直至梁守敬去到半山腰，他才匆忙匍匐身子冲下山。
回到山下，梁守敬无暇再看一眼横陈于地的梁兵尸首还有凌乱的兵马，高声吼叫让大家赶紧撤离。
正当他指挥骑兵调往前头充当先锋军时，后方传来沉重的马蹄声。
“什么人？”历经适才那场伏击，梁守敬变得极为敏锐，稍有动静便紧张起来。
“快！列阵，弓箭手准备。”他断定今夜一劫是孟鹰故意设计，现在来的这队人，不是孟鹰派来的杀手，便是闻声追来的轩辕军。
总之不会是自己人。
马蹄声逼近，点点火光自山路尽头显现，仿若一条火蜥蜴，朝这边急速滑行。
梁守敬早已跃上最近的一匹棕红色战马，率领骑兵一点点往另一边山坳口退去。
今夜他们奔波大半宿，只得一场空，大伙早已身心疲惫。
山里就这一条路，他们不熟悉中原的路，又是黑夜，肯定跑不掉。
迎敌尚有一线生机。
梁守敬紧咬下唇，紧握大刀，如同攥住唯一的活路那般用力。
心跳如雷，震得胸膛连着背部“砰砰”作响。
来人也不知是孟鹰的杀手还是轩辕军。
轩辕军……这三个字在梁守敬齿间轻声回荡。
他不是没见识过中原人的军队，昔日北辕尚存时，他曾率军与南飏军交锋数次。
然而，这个后起的轩辕军，竟能一举攻克大毅和东陈，连南蛮族的宿敌北辕也未能幸免，全被轩辕国灭掉。
他早已闻得恒帝与独孤皇后之威名，又听说轩辕有铁血、镇北、西昶、青玄四支军队，有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还有那独一无二的兽兵部队。
现在……终于要碰上了吗？
忽地刮过来一阵风，梁守敬分不清是冷还是惧，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嘚嘚嘚”碰撞。
渐渐地，那队人马行至近前。
在双方火把映照下，梁守敬终于看清“敌方”的军旗——以墨绿色为底、用南蛮族文字书写的黄色「鹰」字旗。
为首那个满脸浓密胡须的男子，不是孟鹰又是谁？
梁守敬微微张开嘴巴，怔立当场。
他怎么亲自过来了？
孟鹰缓缓收紧缰绳，将马停在他面前，脸上也流露出惊愕神色。
“守敬，你为何停在此处？”
他适才见这边有火光，却不闻打斗之声，才敢现身奔来。
本以为会见到梁军击溃轩辕军，或是两军仍在激战的场景，岂料此处除却梁军，再无他人。
孟鹰扫视几眼梁守敬那愚钝的面容，又逐一掠过他身后同样呆若木鸡的梁军士兵，心中有了揣测，面上顿时涌起怒色。
“梁守敬！本王的命令你也敢不听？才赶了多少里路，就敢停下歇息！轩辕军呢？恒帝呢？还不去追？”
想他部署多时，又在丛林熬了那么久的苦日子，就是为了用独孤皇后牵制住恒帝，再来一招擒贼先擒王。
只要恒帝和独孤皇后都在他手上，轩辕军再强再勇，他也无惧。
“我…”梁守敬为人粗鲁但实在，嘴也笨，面对指责，顿了下才找到话去反驳，“我们刚刚遇到埋伏，死了好些个兄弟。”
“埋伏？什么埋伏？”孟鹰闻言也正色起来，“轩辕军？”
“是……吧？”梁守敬被他连番反问，渐渐反应过来。
他用怀疑的目光观察了一会孟鹰，不敢将偷袭他们的人说的话一一道出。
万一真的是孟鹰设的埋伏，那就是贼喊捉贼，双方岂不是要现在撕破脸？
在轩辕国的范围内和孟鹰对上，对梁军来说实属不利。
一旦轩辕军闻声赶到，凭他和孟鹰带过来的这点兵力，两人得抱在一起死。
梁守敬思索片刻，有了决定。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返回南蛮，再作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