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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始七年,七月。

大军班师回朝,行至宛城。

此地距离洛阳还有不到五百里,不过从宛城开始大军便不能依靠水路,只能步行返回洛阳。

粗略估计,大军回到洛阳应该是八月初的事了。

在此期间,大将军对荆州一带的防线有了重新部署。

平南将军、江陵太守司马昭,镇江陵。

吴国降将江陵侯陆抗,屯驻竟陵。

吴国降将偏将军徐楷在吴军撤军后接到夏侯献命令,南下控制公安,之后原地驻扎。

期间有人进言,称吴国降将刚刚归附便安插在边境重镇,恐怕有所不妥。

但夏侯献却不这么认为。

他告诉那人曾经吴国北投的将领不在少数,就拿那韩当之子韩综来说,他不就曾活跃在扬州第一线,当了多年的“抗吴先锋”嘛。

老实说,有必要给予这些降将足够的信任。

倘若招降后就罢了兵权,拉回大魏腹地做个“安乐公”,日后南边的那些将领再投降,就要掂量掂量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层原因。

要知道这些降将降得是大将军,这意味着他们在大魏只能依附大将军才能生存,那么如此安排的好处便显而易见了。

回朝之后,这些关键位置的人员安排,短期内是不用跟朝臣们争夺了。

因为夏侯献可以“吴将们更加熟悉当地防务”为由来堵住群臣之口。

至于征南将军王昶,之前他曾主张将荆州治所迁至新野,但这一规划还未实行,国境却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于是夏侯献直接在回军路上让王昶的军队在当阳驻扎,而荆州治所到底设于何地,有必要由庙堂群臣一齐商议。

话说回来,如今司空王凌骤然薨逝,朝堂格局到底会向何种方向发展,还未曾可知。

这一日,夏侯献坐在宛城的官署内。

他端起木碗,拿着调羹,搅动着碗中的青梅和冰块,直到两者充分交融。

这饮品名叫梅煎水,后世经过不断改良后它的名字更为广为人知——酸梅汤。

他把碗拿到嘴边,轻轻嗫了一口。

啧,没有甜味,只有酸涩,但好在冰块可以让一切不好喝的饮品都变得美味,在这燥热的盛夏时节更是如此。

他忽然想起前世的一句话:啤酒、可乐不加冰,狗都不喝。

这时候的梅煎水还是宫廷饮品,并未流传至民间。

只不过,魏晋时期的工艺还是没那么先进,夏侯献还是不太习惯这浓郁的酸涩味,索性吃了两块冰在口中咀嚼。

不一会儿,他端起碗在堂内踱步,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此时穿着一件裲裆衫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公共场合。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裲裆衫男女通用,虽然近来已经逐渐成为武职人员及侍从人员的常服,但多为内衬使用。

到了西晋末年才会出现裲裆外穿的现象,而到了南北朝时期,裲裆外穿现象才得以普及,甚至到了北魏迁都洛阳后可以作为正装、朝服使用。

作为一国军政在手的大将军,他如此穿衣说不定会引得世人争相效仿,从此推动华夏服饰的发展呢。

好吧,上面说的是句戏言。

他之所以这么穿属实是没办法,南阳盆地实在太热了啊。

“明公,凉州战报。”

钟会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但他似乎对夏侯献的穿着并未有太多在意。

夏侯献作势要去拿件袍子穿上,钟会却道“不必了”,说他早也想这么穿,明公不必受儒家礼法的桎梏。

夏侯献愣了半晌。

钟会这样的“圣王脑”,仿佛在说:明公做什么都对。

不过夏侯献还是穿起了袍子,转身坐回位子上,然后忽然一惊:“凉州战报?”

荆州战事打得如火如荼,他都差点忘了凉州竟然还有战事。

反应了一下他又恢复如常,凉州姜维小打小闹,本来就不需要给与太多关注。

果然,钟会也是一脸轻松地说道:“两个多月前,姜维突然出现在金城附近,煽动了几个羌人部落,意图不轨。”

“邓刺史从天水进军,行至陇西,于襄武驻扎。”

说到这里,钟会卖了个关子:“明公猜一猜,邓刺史下一步会去何处?”

夏侯献想了想,以他对邓艾的了解,邓艾大概是不会去金城跟姜维对垒,而是会放弃金城,转而在别的地方牵制姜维。

因为被姜维打了个时间差,现在贸然去金城很容易被蜀军设伏。

所谓的“壮士断腕”,便是来自于历史上邓艾本人的典故。

“我猜士季在看到这份军报前,便已经猜到了。不妨我们一起来说?”

见钟会对这个关子乐此不疲,他索性陪他玩玩。

钟会点点头。

随即二人异口同声道:\"狄道。\"

钟会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老实说他在看这份军报之前并未猜到这个结果。

而大将军只是看到了邓艾的第一步行动,便看破了玄机。

最主要的是,大将军对自己的军事眼光深信不疑,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是的,姜维手中那点兵力压根无法撼动金城一座大城,邓刺史想必早已看破了这一点,所以在狄道驻军,以逸待劳。”

“两军僵持了一个多月,在得知姜维退军的消息后,邓刺史立刻发兵行至故关阻击蜀军。”

“当时姜维的军中羌人占大多数,邓刺史的原则是蜀军可以走,羌人必须留。”

“最终姜维败退,经枹罕撤军而走。”

...........

建邺,长公主府。

近来孙鲁班心情宛如过山车一般。

先是得知父皇于江陵前线驾崩,她的心宛如被一把尖刀刺中,久久不能平复。

但与此同时收到的密报,却让她立刻从悲痛之中恢复了过来。

那份遗诏.....

鲁王上位,孙峻、全琮辅政,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这份遗诏到底是不是父皇真实的意思,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以来在心中滋生的欲望的种子,终于要到结果的时候了。

可这份喜悦又没持续太久。

最近南宫那边传来密报,太子以储君之命下令,让大将军诸葛恪立刻率军返回建邺。

诸葛恪手握重兵,若是他接受了太子的命令,并拥立太子继位,她岂能活命?

现在鲁王的军队和支持者们都远在武昌,孙鲁班当机立断,唯有先到武昌,有军队保护,才能谋划日后之事。

不过在那之前,她觉得还有另外一件事必须要做。

“殿下,车驾已备好了。”

门外传来声音,孙鲁班很快动身,平日里她出行身旁都会簇拥着不少奴仆,而今日却只带了几个亲随。

上了车,她放下车帘,轻声道:“去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