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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一行人推着板车,今年他们家要交七个人的粮税,板车上面驮着十四石粟米。

一石一百零六斤,板车上一千四百多斤粮食,在官差收上去之前不能出任何意外。

纳粮的地方定在东边的另一个村子里,走过去自然要经过本村的村中心。

一出门,李二郎看到门外的路上都是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运着粮食。

这些人住得比他们远,比如西边的下李村,有的人家里没有板车,只能用担子挑,或者用牲畜来驮。

李家门前平日冷冷清清的土路上,如今都是攒动的人。

李阿爹把板车拉到路上,其余的人在板车四周,一边推一边观察周围,防止有人图谋不轨。

路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相熟的就一起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李家人推着车进入上李村中心,远远看见前方道路边有几个人冲他们招手,这几个人与李家人的五官相似度极高,等李阿爹拉车靠近,一个与他长得很像的男人与车边的李阿翁打招呼:“阿爹。”

李阿翁点点头,示意他们一起走。

这家人是李家二房,住在村子里的老宅之中。

二房很有福气,李大青,也就是李阿爹李大才的弟弟,与妻子得的第一胎竟然三胞胎,三胞胎与李大郎年纪差不多大,都已娶妻。

三胞胎中最小的那个凑过来:“贵郎呢!怎没见贵郎?”

李二郎扶着板车:“他伤未好,来了也是添乱。”

李阿娘看着二房装得满满当当的板车,让李大郎去帮忙:“华郎,你家怎就你们仨?”

叫做华郎的男子悄悄同李阿娘和李阿奶贴耳朵:“我娘她们在家带孩子。有件喜事还未告诉阿奶与伯娘,我娘子有了,如今静养着。”

李阿娘和李阿奶惊喜得笑起来:“哎哟!那可不能操劳啊!过几日,我与你阿奶抓几只鸡去你家看看!”

华郎摆摆手:“阿奶,伯娘,不用带鸡子来,家里还有!”

“哎哟,这怀了的女人要多补补!你这小爷们莫要阻拦我!”

李二郎恭喜后在一边问:“阿兄,你家今年纳粮后余粮可够?”

华郎:“阿翁阿奶虽不与我们住一块,但我们人口还是多,纳够八人的粮税后,余粮还足。”

八人十六石。

说到粮食,华郎提起最近物价暴涨的事:“如今物价涨得厉害,听说今天米价又涨了,许多人都等着纳完粮去卖粮呢!伯娘,那绢价更是离谱,四百二十文!我娘她等着看明日还会不会继续涨!”

李二郎有些着急:“告诉青叔和婶娘,万万不要卖粮!”

华郎不理解:“为何?我爹打算留够家里嚼用和明年的种子,剩下的拿去卖,能得二两呢!”

李二郎急得抓耳挠腮,可三郎猜测的,现在都没有得到证实,往年这个时候,米价绢价也会涨,但没这么离谱。

“反正我与你说的一定要告诉青叔,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找我爹。”

堂兄一知半解地答应:“噢。”

李大青和李大才是双胞胎兄弟,两人分家后李大郎带着老父母,拿走远离村落的大部分田地,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李大青则继承村里的老房子和小部分农田。

兄弟分家并非不合,单纯的人丁兴旺,老宅住不下了才不得不分家,李大才主动搬出去全因李大郎提议。

当时李大青媳妇生下三胞胎曾轰动整个州府,还都是男胎,实在有福得很,李大青媳妇因此成了附近有名的全福娘子。

三个男孩,长大后犹如饕餮一般能吃,还未入账那几年,李大青年年来兄长家借粮,没办法,家里种的粮实在不够吃。

好不容易等三个孩子都入了账,一下子分到三百亩地,总算缓解了窘境,粮是够吃了,不过李大青和妻子又愁了,儿子们娶妻可怎么办啊。

年年想年年操劳,卖田卖粮食又借了些钱,总算在去年年初,第三个儿子二十岁的时候成家了。

这下三个儿子都娶妻了。

三兄弟之后,李大青家的第二胎是女孩,得了一家人宠爱。

好死不死,第三胎是一对双胞胎男孩,现在与李四郎差不多大。

李大才家的男孩是一个接一个,虽然没有弟弟压力大,但也艰难,好在一个个都健康成长,如今要给李二郎相看了。

渐渐的,天光大亮,纳粮的人都在埋头赶路,想着早点纳完粮早点回家。

两家人相互帮忙,终于赶到纳粮的地方,一看官差还没到,于是就近找了个空地放好板车。

早早到来的人大都留人守着粮食,然后到一边唠嗑聊天听八卦。

李阿爹让阿翁阿奶找干净阴凉的地方休息,男丁守着粮食。

李大青放下板车让三个儿子守着,自己过来找兄长。兄弟俩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李大青看到周围没有人,小声地问道:“兄长,方才祥郎跟华郎说不要卖粮,这是为何?”

李阿爹叹了一口气:“三郎知晓县里的物价疯涨了,绢价翻倍,他怕要出大事,事情还未明了,卖粮还需谨慎些。我知你家因华郎成婚欠下不少钱,切记不要一股脑都卖了。”

李三郎是两家学问最高的人,他说的话有时候比一个普通的大人更有信服力,不过现在这些都是猜测,李阿爹不敢与外人提,就只跟弟弟说。

李大青拧着眉毛:“三郎是怎么说的?”

李阿爹又把自家儿子的猜测告诉弟弟,又叮嘱一遍不要动“压仓底”的粮食。

李大青神情凝重地点头:“兄长,我知道了,若是还有什么消息,你让祥郎与我说一声,我听你的。”

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就听敲锣的声音,收粮的官差和里正村正们都到现场了,正组织大家排队准备纳粮。在里正和村正的见证下,官差登记过秤,纳粮的人按过手印,再支付脚钱,今年的粮税算是交齐了。

村正与里正不一样,村正由本村的村民推选,而里正是管一百户的人,由县衙决定最后人选,话语权比村正大,有的村子大,户数多,由几个里正共同管理,有的村子小,就与别的村合并由同一个里正管理。

村正管村子的所有大小事务,里正主要管的是户籍和纳粮交税的事,与县衙联系密切。

今日纳粮,附近好几个村的人都在赶来的路上,现场人声鼎沸,加上牲畜躁动,混乱不堪,少不了村正里正管理。

李二郎几兄弟紧紧护着自家板车,看到阿爹招手示意上前时,才与三郎拉着粮食去登记。

登记的文书与官差确认数量,与户籍本上记录的一致,收了脚钱后才让一家之主李阿爹签字按手印。

今年的粮税纳完了。

这时,文书抬起头:“上李村李家祥郎在否?”

李二郎就站在旁边,赶紧应声:“官爷,小子正是李长祥。”

“年满十六的男丁可领一百亩地,待会儿自有官差带你去量地,你去那边候着。”文书指了个方向。

“是。”

没等多久,李二郎就看到两个官差敲着锣喊着:“上李村李长祥!上李村李长祥在否?!”

李二郎兴奋地举手回应,小跑到官差跟前。

官差:“你就是李长祥?随我们去量地。”

与正在纳粮的李大青他们告辞后,李家人跟着官差走到人群外,只见还有其他人正在等候,原来还有七八户人也要量地。

官差看一眼本子,人齐后才解下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今日下午就量你们这几户。”

这时,一个悄悄斜眼已经把李二郎打量个遍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差爷,听说上李村向东已无空地,向西量要到我们下李村,不知差爷,这地要怎么划?”与李二郎一样,要量田的男丁身边都跟着长辈,怕被吃了亏去。

“不管是哪的地,县令大人早在册子里划好了!”官差拍了拍手里的册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只要丈量无误后便可填了田契。”

一个妇人笑着凑近,悄悄塞了一小块银子,谄媚地笑道:“若是如此,差爷可否第一个丈量我家?”

官差得了钱,自然无不答应:“麻六家的是吧?待会就第一个量!”

李二郎气得想冲上去理论,却被李三郎拉住。

李三郎轻轻地摇头:“阿兄莫急。”

受贿这事如今早已屡见不鲜,最初纳粮不需要交脚钱,收粮的官差受贿多了渐渐就生出“脚钱”这笔税,最后都进官府之囊中。

不止李二郎着急,李阿娘也急,若肥田都被别人分走,分到他们手里就只剩荒地了!

不在上李村的人权当看热闹,同为上下李的还有两家,他们的脸都绿了,眼睁睁地看着塞了钱的妇人跟官差套近乎。

“三郎,若不我们也给钱?”

李三郎用眼神阻止兄长,“我们便是给得起也不能给!”

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自东向西去量地,每户几乎都全员出动,就怕生出纠纷没人撑腰。

从纳粮的地方回到上李,只剩下四户,一路打听下来,李家人总算明白那妇人为什么要花钱讨好官差了。

原来下李村有个鳏夫突然去世了,留下八十亩种了几十年的地,这些地再怎么差,也比还没开荒的露田强。

这个妇人想独吞这八十亩地!

事实确实与之前了解的那样,上李村附近没有空地,此次量地要去下李村,那里还有许多荒地荒山。

李三郎走出来,恭敬地朝两位官差拱手行礼:“官爷,先前您说已将分田结果记录在册,不若先誊抄在田契上,婶娘既要求第一个丈量她家,便让这位婶娘先,如何?”

官差平日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李三郎身上独特的书卷气。

恭敬有礼的李三郎语气坚定有力:“我们三家既无婶娘这般阔绰,也无婶娘这般随和,小子得幸在县里念书,识得几个字,若科考顺利,未尝没有与官爷共事的机会。这位婶娘想必是有事忙碌,何不遣小子帮忙誊抄田契?”

“婶娘先选,这便不阻拦婶娘,也不耽误官爷办事,更不会扰乱县令大人的记录,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读书人的嘴最是惹不得,一番道理说得官差和妇人都愣了。

官差没想到李三郎一个读书人这么会变通,伶牙俐齿,话中既有道理又有威胁,如果把这八十亩良田都分给那个妇人,这三家告上去要惹一波麻烦,虽然有法子解决,可这时个在念县学的读书人,穿着朴素,看起来却气度不凡,万一明年通过县试,现在为小钱惹恼一个读书人,得不偿失。

“好,便与你说的来,你速速誊抄四份田契。下李村麻李氏,其余三家让你先选,这已经给足你利好,你不可再额外生事!”

那妇人急了:“差爷……”

“差什么差,读书郎都唤我们一声官爷,你这妇人好生不讲道理,若是不想第一个选,便让其他人选!四份里也有好赖之分,莫要在这死缠烂打,否则等下次量田!”

妇人急得求官差放过,恶狠狠地盯着李三郎,咬牙切齿道:“我们第一个选!”

要知道并不是每年都量田,如今科举是年年都有,但量田不是。

县衙每三年量一次田,李二郎运气好,入账的这年正是量田的年份。

那妇人已经等了两三年,哪还能等下一次。

李二郎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得意地笑起来,心想往后他可不要再这么急躁才好。

县衙已经做到尽量公平,每人划八十亩露田算作分口田,二十亩良田算作永业田。只是这些地都是分散的,东一块西一块,有的靠近水渠,有的靠近山脚。

李三郎练就一手快笔好字,飞快地誊抄田契,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抄完了八份,交给官差过目。

官差看过后不由庆幸,幸亏没惹面前这个少年,这一手字比县衙的大人写的还要好。

“下李村麻李氏,赶紧过来。”官差板着脸,普通妇人也不敢闹,带着唯唯诺诺的家人上前。

她知道哪块田肥力好,看了看田契,选了那张记录靠近水渠的上等地,剩下的其他三家各选了一份。

官差们确定良田的分配后,剩下的就是补够足量露田,丈量定下各自的边界后,这份差事就算了了。

临走前,李二郎给两位官差每人一百文辛苦费。

虽然不多,也足够他们买一壶劣酒过过酒瘾了。

回去时,李三郎又挨了那妇人一记眼刀子,李阿娘看不过,刚要发作,就被两个儿子一人拉着一只手,架着回去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回去路上,李二郎还在懊恼:“我一恼起来便什么都想不到了,幸好三郎在。”

李阿娘气得直哼哼,也同意李二郎说的。

李三郎安慰哥哥:“二兄你只是脾气急,这点与阿娘一样,可是论细心,就连大姐和小妹都比不上,如今我只不过是借着读书人的身份去压一压,若是不管用,也只能来硬的,到时候就指望二兄了。”

李阿娘见李三郎安慰二郎时还在打趣她,嗔道:“你俩别贫嘴了,如今地是量好了,待会儿谁都别躲懒。”

他们回家取工具和干粮,李阿翁去租牛,一行人匆匆忙忙又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良田在一刻钟路远的下李村,而荒地就更远了,若每天一去一回,光走路都能耽误大半个时辰。

一家人按照昨晚商量的做,晚上宿在田里,李二郎带李锦娘回家睡,大家忙活半个月,赶在收果之前把能开垦的地方全都开垦出来,多一点地就能多种一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