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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李四郎小小的人大大的愁!

化雪时分最是冷,即使阳光融融,行人也是裹得严严实实。

布满碎冰碴子的泥土路上,驴车走得慢慢悠悠,路边都是从各个村子出来去县城赶集的人,大多是女人带着孩子,她们有的人要去卖货有的人去购置东西,一条去往山单县的主路上充斥着喧闹的声音。

人们在家里闷了许久,终于能出来走动,能不激动嘛!

李二郎一行人晃晃悠悠的终于来到县城,驴车停在一个城门口不远的矮山下,李阿娘与李二郎先下了车,李阿奶与徐晴还在车上,搂着李锦娘喊道:“你们俩看过三郎后便去帕子店寻我们,路上难行,我们得尽早回去。”

李阿娘应了一声,便与李二郎搀扶着登上矮山。

矮山不过百米高,山上的树只剩下树枝,枯黄的地上稀稀拉拉地堆着雪,台阶上覆着一层冰,李二郎背着包袱扶着阿娘往上走,包袱里装的是给李三郎换洗的衣物与一些自己做的吃食。

山单县作为贸易要道上的一个中转点,自然不会平凡与穷困,可就是县里矮山附近的这一片地方,平平淡淡,看不到建筑精美、酒楼林立、文人聚集的繁华景象。

这是因为山单县也划分区域管理,什么人就该去什么地方。西边的此处被划分为平民与普通商贩举办集市的地方,要是附近村子有人想贩卖货物的或是进城,就要从这里的城门进来。

富商与胡商买卖交易在另一个集市,最繁华的就是山单东边,那里的繁华,纵是李二郎去几遍都要感叹几次,文人墨客皆汇聚于此,山单最出名的青石书院也坐落东边。

说起这青石书院,最负盛名的就是他们每年初春牵头举办的做题会,邀请县里所有书塾与书院的学子,一同探讨试题与猜题。

届时不仅县里的学子,州府的人也会慕名而来,现场好不热闹。

李三郎所在的朝明山书院也受过几次邀请,他也去过几次,做题会上确实热闹,不同的学子做的明明是一道题,却有许多种思路,令他受益匪浅。

这边的李二郎与李阿娘终于来到书院门前,书院的门童知道今日会有学子的家人来看望,看到李二郎和李阿娘便询问找谁,得到答案后进去喊人。

没过多久,李三郎一脸兴奋地快步走出来,一个多月不见,自然想念家人。“阿娘!二兄!我就知你们今日会来!”

外人不能进书院,三人只得站在书院外。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李阿娘看到三郎面色不错,没有在书院里一味苦读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她少不了嘱咐儿子:“我与你阿奶做了些零嘴和肉条,你带去分与同窗吧,里面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要记着,在书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三郎连连应是。

因为还要赶着时间去县里买东西,不好叫回去的驴车久等,所以李阿娘和李二郎没时间久待,尔后两兄弟聊了一会,交换信息后就该分别了。

下了山,两人分头直驱各自的目的地,油盐酱醋茶都需添置,这些店稀稀拉拉地东一间西一铺的,买全要话费许多功夫,而李阿奶与徐晴去的是山单大布坊聚集的集市,许多夫人女郎会在大布坊那散活做帕子丝巾,赚一些零散钱。

李阿娘她们也一样,年前在一家绢布坊定了样式,如今匆匆赶来,是去绢布坊交货的。

若是天热的时候,驴车会等个一个半两个时辰,可现在不行,车夫千叮咛万嘱咐一个时辰后就走,李阿娘他们上山已花去小半个时辰,下了山才步伐匆匆。

在经过告示榜时,李二郎驻足停留了一会,上面张贴着白青山封山的告示。县里已经不见僧人路过的景象,不知他们下山后去哪里,也不知后续官家会如何处置这些僧人。

不过他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也揣摩不出上边的心思,只求像纪清越往好处上猜测那样,官家是有意整治乱象。

另一边的书房里。

有了上一次种麦失败的经验,纪清越这次就游刃有余多了。年前开垦出来的四百多平土地,若是全都撒上种,也需要至少二十斤麦种,何况这些麦种里还有许多空壳,泡水筛种后,重量更是大打折扣。

他估计一番,剩余可以用来播种的小麦可能只有十斤出头,种满是不行了,一半还是可行的。

李二郎今日早早跟着家人出门去县里,纪清越就稍微睡了个懒觉,睡到心满意足才起身。

二月的天气还是很冷,暖炕是不能熄的。

纪清越起身穿衣,看着地上晾着的泥瓦在一点点变干燥,心里琢磨着烧瓦的事。他小心避让去厨房舀温水洗漱,今日要给田再松一遍土,把土块磨得细一些,翻起来晾晒,等泥土干一些了再准备种小麦。

期间李四郎抱着团郎到书房里念书,趁着这个间隙与纪清越聊天。

“新的书塾选在离我们这三个时辰远的村子,如今要开始筹钱呢!阿翁说赶在春种前的三月初就能建好,到时候我就能去念学了!”

李四郎似乎已经从那场匪患中缓过来,其中一大部分功劳在于李二郎,李二郎在他陷入危机时就及时出现,没让他独自在危机中待太久,事后三郎更是安慰宽裕他一段时间,傻大胆的李四郎很快便没了阴影,对去念书也没了抗拒。

纪清越轻笑:“老师也找好了?”

李四郎扁扁嘴,有些郁闷:“年前村正便委托人在县里寻一个夫子,可到现在还未有结果,纪阿兄,该不会村学建好了还是未有夫子愿意来教导我们吧?之前教导我们的石夫子待我们是不错的,束修只收三两,只可惜……

小孩叹了一口气,想到相处了一两个月的夫子竟然不在了,眼眶红了,他吸吸鼻子:“也不知招来的新夫子要收多少束修……”

说到钱,纪清越手里已经存了差不多十两,若是能在外面生活,妥妥的脱离贫困吃穿不愁。

“家里很为束修发愁吗?”

李四郎抱着团郎,托着腮,心思沉了沉:“尽管阿兄告知官府山匪的营寨位置,可官府几次上山剿匪都未能成功,想来我们家那二十石粮食是追讨不回来了。阿翁虽让我们省着吃粮,可桌上也未曾少多少饭食,想来明年秋收前我们家要出去买粮了。没有卖粮换钱这条路子,阿奶她们只得日日忙着织绢绣帕子,阿娘昨晚偷偷叹了好几口气,我猜许是不够我与三兄的束修……”

接李四郎回来后他们家赔了好几辆板车钱,还有那些跟着李阿翁去送粮的人,虽然他们是自愿的,但谁都知道面对土匪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豁命的事,纵然他们推诿不肯拿李阿翁的钱,可李阿翁也不能什么都不给,结果又是一笔开支。

李四郎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忧愁。

若是他敢跟李阿娘说不念书,李阿娘非得跳起来揍人。

纪清越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李二郎最知道他有多少钱,要是开口,他肯定会借,但李二郎还是什么都没说。

唉……借钱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不说话,李四郎也不在意。他年纪还小,家里的人都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他是个顽皮心大的小孩,心中没有什么忧虑,可他也会愁啊,没人认真听他说话,他就来找纪清越。

纪清越就成了他最坚实可靠的听众。

李四郎一个人自言自语,李团郎靠在他怀里占据了全部位置,什么也不担心地啃饼子,自从上次噎到后,家里就不让团郎啃青枣了。

“纪阿兄,你知道当时在书院里有一个与我一样未能出去的人吗?他们家虽与我们同姓,但不是同支,算不上亲戚,平日里也无往来。他们家对他极为不好,我出不去是因山匪故意刁难,他被困在书院里,竟是无家人来赎。”李四郎眼神飘忽,似乎又回想起被山匪劫持的那天,不过很快就清明过来。

李四郎气得咬牙切齿:“昨日二月二我与阿娘出去祭拜,瞧见他衣裳破烂走在路上,身上还背着一捆柴。我与阿娘一问,才知他被赶出来了,如今住在一间破屋里。他们……真是太不像话了!”

纪清越一愣,想不明白原因。

“问过阿娘后,我才知瑜郎的父亲在六年前那场兵乱之后就死了,临死前他将瑜郎交给卫叔照顾,没想到他们竟将他赶了出来!”

纪清越疑惑:“所以……为什么会将他赶出去?村正不管这件事吗?”

李四郎往后依靠,脸色有些颓废:“阿娘说瑜郎的爹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生孩子,所以大家都知道瑜郎并非他爹的亲生孩子。卫叔他们就是仗着这一点,无论村正如何说,就是不肯将瑜郎接回去,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

——如今我是等雪化了才将他赶出去,他该感谢我才是!既非我兄长的亲生骨肉,我何必白费米粮养着他!

——若非兄长托付,我早将他卖与牙人,还送他念了半年书塾,已是仁至义尽,妄想我们拿一粒米去赎这野种!

——念书塾还念出这糟心事,既如此,不念也罢,留着银钱养我李家正经血脉才是。

……

李四郎也不是要纪清越想办法帮忙,只是想倾述心里的苦闷。他托着圆鼓鼓的脸颊,挤出两团肉,嘟哝着:“想到他我就想到纪阿兄。”

纪清越:???

没想着说心里话的李四郎面上一缩,连忙抱着团郎跑出去:“不不不,他与纪阿兄一点都不像。”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人已经跑出去了,纪清越一脸宠溺地笑了笑,回去继续平整土地。

多亏有锄头了,做起来比之前省事,只要将大块的土块翻出来敲碎。才半日,他就把两百平的地整理清楚。

现在他已经习惯自己煮饭吃,但也仅限于“煮”罢了,他实在不会用陶罐烹烤煎炸,陶器不过关加上火候控制不当,很容易炸锅。

要想改善伙食,还是要靠李二郎。

果然,这夜李阿娘做了一道新菜式,李二郎端着饭碗进来,粟米混合着麦豆,一碗杂粮饭,上面铺着深颜色的肉条。

软软嫩嫩的嚼劲,似乎不像猪肉条或羊肉条,更像是什么内脏,腌制在酱汁里烹制而成,咸香咸香的。“这是什么肉?”

李二郎抱着包袱,像往常一样坐在画前,他笑了笑:“这是阿娘与阿奶做的豉汁羊肺羹,味道可还不错?”

纪清越诧异了一秒,他很少吃到羊肉,更别说的羊内脏,实话实说,味道很单一,但是意外的鲜嫩。

“不错,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能尝一尝更多当地的食物,然后也学一学。”他吃过的现代美食里,家常菜努力一下还能复刻,复杂菜式只能用来回味了,想做也做不来。

“做饭时我也瞧了一眼,需将羊肺细切后,撒上葱白在豆豉汁中煮熟即可,这可是一道补品,再不久就要准备春耕事宜,需得补补。”

纪清越欣喜地品尝了一道当地的补菜豉汁羊肺羹。

李二郎:“再过两日,就能去河上砸开冰面捕鱼,届时捕上来的鱼有的正值孕卵,我便带回来与你,越郎你可找好地方了?”

任务突然降临,纪清越想了一圈,低头看了看小溪。

溪水上有一堵透明屏障,阻止他过去,不知道会不会阻挡其他东西,比如外来的鱼苗?若是阻挡,他就只需要拦截上下游,不用担心截挡溪水;若是不阻碍,那么就要麻烦许多。

“越郎,我看了一下画里,上游是否有一瀑布水潭?”李二郎见纪清越久久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他忍不住提了个主意:“若是我们这边的法子,只需拦截一端将鱼养在池子里即可,但我们这能养鱼的地方实在少。”

纪清越想了一番,告诉李二郎他担心的地方。

李二郎点点头,心下了然:原来就是这道屏障阻止了越郎出来。

可恶。

既然这样,屏障将溪水与水潭分成两半,纪清越过不去,如果要养鱼,就要试验鱼究竟能不能穿过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