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三玲茶社当中,大头少爷好大火气,谁的面子也不给,把连男带女几十号人全都打了出去。
“姑爷呀,真就一个看上眼的也没有吗?妈可是一夜没睡,搜遍了整个天津卫,才给你找到的这些人。”
“全都是歪瓜裂枣,甭打算过我的法眼。”
“姑爷,你可难死妈妈了,妈妈要怎么做才能顺你的心意呀……”
赛金莲如昨晚一样,施展泪花计,拿不值钱的眼泪兑付着。
“你敷衍我!”大头少爷吼叫道:“你说你找遍了天津卫才找到这几十头人,我没找遍天津卫,我就看见中意的了。”
赛金莲赶紧不装哭了,急火火地问:“谁呀?”
“我不认识她。”大头少爷晃着大脑袋,“我就知道她是在红老姑手底下吃饭的,我来的时候,从春风班的门口过,见她在门口打扫,我一眼就相中她了,本打算下车会一会她,但我寻思你这儿一准儿有更合眼缘儿的,所以我就没搭理她。可我到了你这儿,你却拿这些下脚料敷衍我,你是诚心不想我再过来你这边儿了。”
“呦!”赛金莲跟一只猫似的,尖叫了一嗓子,“我怎么能跟财神爷过不去呢,不就是春风班里的人,你坐这儿等着,我这就给你要人去。”
“好!”大头少爷好高兴,用力拍巴掌,不忘提醒道:“她下巴颏上有俩痦子,我看得真真儿的,没有痦子的我可不要!”
“得嘞。我亲自过去要人。多巧,小骚红是我的干姐儿们,我跟她借人用,她乐不得白借给我。”
说完,赛金莲站起身,晃着大腚出了屋,上春风班给大头少爷找人去了。
“我呢?你不要我了吗?”红玲红着眼窝,好委屈的样子。
“你呀……”大头少爷呲牙一笑,“你坐下陪我说话,等人来了你就走。”
“你真就一点儿也不稀罕我呀?”一着急,泪珠儿滚了下来。
“稀罕,怎么能不稀罕呢。给,拿去买手绢儿。”
大头少爷将两块银圆给了红玲。
红玲一把夺了过去,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强。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过后,已经等烦了的大头少爷终于等回了赛金莲。
刚一进屋,赛金莲就给大头少爷道喜。
“姑爷,给你道喜了,人我给你要来了。”
大头少爷心头一颤,“哪儿呢,人呢?”
“她这阵子害了点儿小三灾儿,模样儿憔悴了点儿,衣裳也不光鲜,我让人给她擦抹擦抹,换身光鲜点儿的衣裳,总不能让我姑爷跟花子婆见面,对吧?”
“妈妈好细心呀,姑爷我这里谢谢您了。”
“这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咱娘儿俩谁跟谁呀。”
“是是是,妈妈说得极是。”
大头少爷一高兴,竟当着赛金莲的面儿哼唱起了荡调。
“‘荀老板’上楼了……”
大茶壶“银铃”扯脖子在楼下吆喝起来。
大头少爷赶紧停下荡调,收了笑容,朝傻坐在一旁的红玲努了努嘴,那意思是让红玲出去。
“哼!”
红玲腾地站起,气呼呼地摔门走了出去。
被大茶壶戏称为“荀老板”的小毛桃进了屋,向大头少爷见礼。
大头少爷见过小毛桃,较之过去,眼前的小毛桃可是瘦了不少,一脸的憔悴相,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
自打二狠子没影了之后,红老姑没断了折磨她,以至于一个泼辣性子的女子,在长期饱受摧残之后,落得如今这副枯萎样貌。这叫小山子看了之后,不禁一阵阵心里难受。只怕二狠子看见了之后,更是会加重了要活剐了红老姑的心。
“姑爷,是不是你要的人呀?”赛金莲嘻嘻坏笑着问。
“行了,这儿没您嘛事儿了,您出去忙活去吧,我得跟‘荀老板’好好交交心,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这个给您,算是您的辛苦钱。”
大头少爷出手阔绰,将老厚一沓票子塞给了赛金莲。
赛金莲识相,拿着钱麻溜走人,反手关门的时候,不忘朝大头少爷挤了挤眼儿,“良宵苦短,姑爷多珍惜吧。”
“知道了,赶紧走吧。”
门合上了,赛金莲下楼偷了乐去了。
小毛桃立在大头少爷的面前一动不动,并且一言不发,就那么无精打采地立着,跟块木头似的。
大头少爷坐着不动,同样一言不发,也跟一块石头似的。
差不多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大头少爷一猛子跳起,上前一步,朝小毛桃作揖,同时小声叫了一声大嫂。
小毛桃让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还以为大头少爷撒癔症。
“大嫂,我是小山子,菊儿的男人,二狠子大哥的把兄弟,咱是一家人。”
这番话说出口,吓得小毛桃差点叫出声来,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当是大头少爷说瞎话。
“是实话。您别着急,听我跟您说……”
小山子嘴皮子利索,欻欻一通白话之后,小毛桃落了眼泪。
“天杀的,你总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只怕就见不着我了……”
杜鹃啼血,声声悲切。
小毛桃总算熬出了头,老天爷还是怜惜苦命人的。
“大嫂,今晚上你得听我的,我叫你怎么你便怎样,跳出这个火坑,你就是自由人了。”
“嗯。老兄弟,嫂子我全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好。你会唱吧?”小山子不好意思地问。
小毛桃忍不住笑出声,“我最会唱。”
“这样太好了。‘青衣’也会?”
“倒也能唱两嗓子。”小毛桃谦逊地说着。
“好。唱吧,唱——唱《丹青引》,荀老板的拿手戏。”
“这就唱吗?”小毛桃懵懵懂懂地问。
“唱吧。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让外面都能听见。”
“行。我可唱了呀。”
“唱。”
于是乎,小毛桃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
“好!”
小山子大声叫好,诚心作势给外面听。
一段唱完。
小山子献上一杯茶,请小毛桃阴一阴嗓子。
“再来一段儿吧。”
“还要唱呀?”小毛桃纳闷地问,她猜不透眼前这个大脑袋的葫芦里面究竟卖得什么药。
“唱《红鬃烈马》,我来薛平贵,跟你一块儿唱。”
说罢,小山子高声道白:“大嫂请了……”
道白过后,唱“西皮快板”:“那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呐……”
别看岁数不大,唱得却很是不错。
小毛桃忍住笑,学王宝钏,唱:“提起了旁人我不晓,那苏龙、魏虎是内亲……”
俩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段唱完,小山子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小声对小毛桃说:“待会儿我开门出去,你别跟着,就在屋里走着,等我回来拉你的时候,你别直接跟我走,你得骂我,要是舍得打,打几下也行。”
“骂你?为嘛呢?”
“只管骂我就是了。”
说完,小山子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