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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天色已暗。

银霜遍地,雪没马蹄。燕从灵喝了两碗烈酒,裹着厚实披风,帽沿那一圈绒绒白毛被寒风吹得不住拂在面颊上。

街道漆黑宁寂,只有她一人一马。

风雪交加,大王爷本想让她留宿一晚,但考虑明日沐休,正好可以去趟冥河,燕从灵还是婉拒了。

大昭没有夜禁,凝墨般的夜幕却时不时掠过几道庞大黑影,羽翼快速划过空气的声音,在深夜格外清晰。

是正在巡逻的飞虎兽。

帝京重地,不仅仅是天子安危,还关乎到镇妖塔里那些凶恶邪祟。这些飞虎兽都是岳凌恒一手训练出来的,一旦发现妖物痕迹,就会第一时间俯冲下来,用尖利的爪牙勾入猎物身体。

镇妖司内成员不多,但职责分明。

历代都有专门驯养这些妖邪克星的,岳凌恒就是现任的驯兽师。

燕从灵持着缰绳,慢慢悠悠回想着二师兄训这些凶猛飞虎兽的场面,明明就和训狗差不多……半空中一道影子忽然笼罩而下。

猛兽特有的咆哮声响起——

“妖?”

燕从灵抬头,极淡的妖气在寒风中扩散。

帝京繁华,不少酒肆客栈这会儿还没打烊。

夜灯如昼。

那妖气不重,丝丝缕缕的速度却极快。漫天雪色中甚至来不及看清,飞虎兽低低盘旋两圈,也没找到目标到底在哪。

燕从灵和它们算是老熟人了。

这些有着狰狞獠牙的兽类,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她认不清,却能通过声音清晰辨认出它们。

拍拍为首那只飞虎兽,燕从灵向着那片光源示意,“去那边找找看。”

飞虎兽很听她的话。

羽翼重新展开时,燕从灵循着那丝残余近无的妖气,停在了一处花楼前。

高挂的牌匾缀着红彩,莺歌燕舞之声从里间流出,满屋的脂粉和熏香气息将那丝妖气掩的更淡,再难分辨。

从前执行任务,也不是没有来过这种烟花之地。

因此燕从灵脚步只顿了下,便走进去。

头戴浮夸红花金簪,徐娘半老的鸨母正好拧着香帕,扭着腰肢从二楼下来。鬓影衣香中望见一身干脆利落劲装的少女,眼皮忍不住狠狠一跳。

上次这位燕姑娘过来,带走她的客人,搅得她的花楼人心惶惶一整日。

上上次也是……

更想而知,她来准没好事。

这不是财神,是煞星。

可到底是个官差,还背靠七王府,她努力扯出一个标准的招客笑容,“燕姑娘,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来这里的基本都是男人。

虽说她近来拓展业务,新养了一批貌美小倌。

但燕从灵这样的,也不像是来找温柔乡的。

“徐妈妈,好久不见啊。”

少女待人亲和,笑盈盈的仿佛路过门前的邻家姑娘。一招呼就能坐下,一起喝茶说话。

徐妈妈却是浑身犹如虫子爬,前几次她也是这么笑的,一边客客气气,一边毫不含糊地把正沉浸美人温柔乡的那几位大人,直接扭送押走。

“燕、燕姑娘,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们一定配合……”

尽量减小损失。

免得又惊动到哪位恩客,十天半个月都提不起兴致。

“这可是徐妈妈您自己亲口说的。”少女找了张椅子坐下,没有半点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样貌秀丽,比楼里大半姑娘都生得要好,但裹的不是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而是满身刀剑般的风雪。

即便有醉酒迷糊的客人路过,驻足也不敢上前。

“听说您楼里有几个极好的儿郎。”扣下手中空盏,燕从灵在徐妈妈逐渐瞪大的双眼下,缓缓说道,“忙了一天难得闲下来,不如您给我介绍介绍吧。”

她语气自然的像是在酒楼点菜。

徐妈妈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燕、燕姑娘,您不是已经成家了吗……”

或有一两个离经叛道,行走江湖的胆大女子。

但像燕从灵这种,成了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她闻所未闻。

“成家怎么了?”

燕从灵蛮不在意,“来这里的男人难道都是没有娶妻成家的?”

见徐妈妈说不出话,又问,“那男子可以做的事,为何换到女子身上就不行了?”

这位燕姑娘就是个脑子坏的。

徐妈妈是风月场所磨出的人精,知道不能继续这个话题,连忙换上笑容道,“燕姑娘是稀客,既然是姑娘的要求,那我一定给您挑个最好的。”

要是能打好关系,下回下手也能轻点……

“不用。”

不料,少女拒绝了她,“直接把名册拿过来吧,我自己挑。”

名册?

徐妈妈有些捏不准她的心思。

她迎了大半辈子的男客,还是第一次接这样不守礼的……年轻姑娘。

偏生还不能得罪。

“徐妈妈您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人眼光比较特别。”

桌下的掌心轻轻摊开,一张符纸悄无声息地贴上路过那对男女的衣角。人群之间,裙衫相接,符纸也在不断移换……

燕从灵不紧不慢道,“比起样貌,还是更喜欢能聊得来的。”

徐妈妈这才想起,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说燕从灵那位丈夫容貌惊为天人,这才迷的她连六王妃都不做了,宁愿得罪姚贵妃也要推脱掉。

看样子,她丈夫的性子不怎么体贴啊……

心中不再有疑,徐妈妈扬声,“绿萝!去把我的那本册子拿过来!”

“妈妈,绿萝方才和一群姐妹被太子殿下叫去侍候了……”

说话的姑娘声音压得很低,但燕从灵五感敏锐,还是听了个一字不落。

倒茶的手微顿,她垂眸掩住思绪。

太子?

他也在这?

册子被那位姑娘拿来时,符纸正好回到燕从灵掌心。她翻动两页,确实看得很认真,但更像是在找什么。

来回看了遍过去,她终于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就这个吧。”

徐妈妈探头一瞧,白纸上是两个墨痕尚新帝小字——

银月。

“哎哟,真是巧了,燕姑娘选的这个,就是我想引荐给姑娘的。银月啊,是这里头最出挑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