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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晏清按照酒场规矩,敬了一圈。

其他人于是也开始出击,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量。

夏瑾娴作为敬陪末座的小角色,在这场酒席上,其实也没有任务要完成。

不求升迁调动,就可以专心吃菜,享受美食。

主要是,她不想去给许晏清敬酒。

摸了摸鼻子,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好笑。

居然能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他,痴情得可以。

她身旁坐着的是市投资委的一名一级主任科员,年轻靓丽,在市投资委政策和规划处工作,姓陈。

她应该是跟许晏清很熟悉,听她自我介绍了两句,以前在市里两个人就联系很密切。

刚刚一群人相互认识的时候,许晏清就特地关照了她一番。

这位陈科年纪轻轻的,已经博士毕业,能力各方面都很出众。

被许晏清这般隆重介绍,让一旁的几位也都对这位陈科十分上心。

夏瑾娴觉得自己有点酸,也酸得没道理。

卢文景今天也算难得陪着许晏清外出应酬,这会儿,他不时来问夏瑾娴,“小夏,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敬领导酒?”

夏瑾娴的年纪比卢文景要大上许多,听他这么叫自己,也是很无语。

但工作这么多年,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也都见过不少,倒也知道,谁都别得罪,尤其是这种没眼色的小人。

夏瑾娴于是问道,“你打算敬谁?”

小卢道,“许区长啊,还有那个范主任。”

夏瑾娴笑了笑,对他道,“你去呗,敬酒应该的。”

卢文景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一旁投资委的陈科特意看了卢文景一眼,没说话,而是举着酒杯去敬了鲁名威。

显然这位也是懂行的,这些人里,今天有一半都是冲着许晏清来的,想结交,更是存心试探他的态度。

因此场面上所有的酒都是向着许晏清去的,许晏清带来的人,自然是要帮他挡酒的,哪儿能为难自己领导?

夏瑾娴当然也明白,她作为鲁名威带来的人,则应该主动去敬许晏清才对。

可是跟许晏清之间,那么多复杂的过往,她不愿去,也不想去。

卢文景刚刚做秘书,对这些门道,着实不太懂。

在座的区经济委主任戴显坤看小卢的样子,也是有心帮他,便道,“小卢啊,这边几位可都是行业资深专家,韩总、栗总、罗总,你可都要认识一下,能跟他们手上讨教到三瓜两枣,你未来也不可限量啊。”

卢文景听后,却还是道,“我应该先敬许区长才是。”

夏瑾娴偷偷抚额。

这小动作全都落在许晏清眼里,他忽而觉得心里一暖,面上浮了浅浅的笑容。

大庭广众,明光之下,他又收敛了这番笑意,举着杯子道,“小卢应该敬鲁主席,如果是小夏敬我,倒是应该的。”

夏瑾娴本以为许晏清是故意跟自己装不认识,也好避免尴尬,谁知竟然有这么一出。

她抬头,看向那张仍然让自己无法平静面对的脸。

许晏清微微对她抬了抬眉,这个动作无比熟悉,这张脸,也早已镌刻在了心里。

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发热,更怕当众失态。

她目光移向鲁名威,就见鲁名威也笑着看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举起杯子道,“我敬许区长一杯。”

其实,两个人之间有许多过往可回首追溯,但这会儿,谁也不提。

许晏清提着杯子,微微磕了磕玻璃台面,夏瑾娴也捧着杯子,隔着远远的席面,轻轻磕了磕。

这一杯酒,隔了八年。

两个人将杯中酒饮尽,夏瑾娴看向了小卢,许晏清低头看手机。

小卢于是也学着夏瑾娴的样子,去敬鲁名威。

鲁名威道,“听说小卢家学渊源深厚啊。”

一旁的投资委主任陆国政道,“的确,小卢家大伯是Z省商会的副会长,着名企业家。”

许晏清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卢身上,小卢的笑容遮也遮不住,夏瑾娴坐在一旁淡然地看着。

陆国政对鲁名威道,“你们小夏也不错啊。”

夏瑾娴一惊,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先是怕陆国政说起自己跟许晏清的过往,后来再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与吴汀韬的关系被知晓了。

她连忙举着酒杯,走到陆国政身边敬酒道,“我们鲁主席就是我的背景,陆主任,好几次调研考察都麻烦您推荐的项目和企业,没有好好敬您是我不对,您这是在批评我呢,我先干为敬。”

说着,不等陆国政再说两句,直接一杯红酒干到底。

如此一打岔,陆国政也没再说下去,与夏瑾娴喝了一杯。

卢文景去敬鲁名威,也把酒喝了,话题又扯开去了别的地方。

夏瑾娴终于是松了口气,继续回到末位,默默吃菜,不参与话题,免得被人提及。

许晏清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毕竟,他们仍是相对坐着,即便她再往一边去挤,也仍是在他眼里。

她今天来的匆忙,只是素净的淡妆,几缕落发修饰了她的脸庞。

她的纤纤素手撵着酒杯,杯中盛满琥珀光。

夏瑾娴感受到了目光,却不敢抬眸。

她的睫毛颤了颤,低头去翻看手机。

许晏清怕自己的目光太过放肆,移开向别处。

卢文景倒是经过陆国政这么一介绍,成了在座的红人。

这也印证了夏瑾娴之前的猜测,小卢之所以会被趁乱提上来当秘书,也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只是这个结果对许晏清不太理想,但也算是给卢文景家里一个交代,而许晏清也能利用小卢的家庭背景做做文章。

夏瑾娴想,果然功夫不在做事,而在背景,在血统。

对很多千辛万苦才考上公务员的小科员来说,如果能做领导秘书,那该是多大的荣耀?

但是对小卢而言,这不过是一个跳板。

卢文景毕竟年轻,对这些表扬看得甚重,难免压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表现得有些得意。

他默默看向身旁的夏瑾娴,却见夏瑾娴并没有要敬他的意思。

在他眼里,夏瑾娴这种混了许多年都当不上领导的人多了去了,肯定也没什么后台,自然有些看不起。

刚刚听她自谦一番,也知道她的背景比不上自己的,于是越发有些趾高气扬。

他举着杯子对夏瑾娴道,“小夏,我们也来喝一杯吧。”

夏瑾娴听后举起了杯子,可还没喝呢,对面的韩初却也举着杯子对夏瑾娴道,“夏科长,我们也算相识很久了,我敬敬你,以后我们的活动,你还要多支持啊。”

如此一打岔,夏瑾娴与卢文景的酒,自然也没能喝上。

卢文景等了半天,夏瑾娴没有继续跟他喝酒的意思,让他觉得自己被看轻了,略有些不满。

这顿饭吃得颇没有滋味,没一会儿,市里的几个就借口离席了。

席间,鲁名威在许晏清耳边说了什么,那位政协常委靠在他们后头捧着杯子,显然就是在说今日请托的事情。

许晏清举着杯子,垂手静静地听着,表情深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的样子。

鲁名威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还打了个哈哈。

不过最后,许晏清还是点了点头,不知是愿意帮忙,还是只是敷衍。

几个人说完话,许晏清下意识地往夏瑾娴的方向看了过来。

其实今天在许晏清而言,旁人都是配角,会有这顿饭局,只是想见她。

但当人真的坐在了对面,又无话可说。

一群人吃饭喝酒到最后,有两个酒量不济的陪客已经喝多了,酒酣耳热之际,基本上就是男人们开黄色笑话的时候了。

此时席面上一半人都走了,但今天是鲁名威组局,自然要留到最后,夏瑾娴便也不能走,场面上就剩了她一个女性。

由于她整个宴席过程都置身事外,旁人也都知道她算是鲁名威的秘书。

虽然称一声夏科,但是实际上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男人酒喝多了,就开始毫无顾忌地开黄腔,完全不把夏瑾娴当女人。

法治委的委员,也是律师,说了一个最近发生在h区的案子,“听说后来抓了一批人,那里上面大地震,那个物业公司,在一家酒店包了三楼以上,他们那个大老板身边都是女人啊,好像那边政法系统兜底翻,据说是得罪了更厉害的人物,所以整个物业公司都被端掉了。”

韩初喝了口酒道,“你说的我知道,中经集团下面的物业公司嘛,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去过,里面的女人身材是不错,脸嘛,关了灯都一样。”

那位老总嘿嘿一笑,举了举杯子道,“韩律师说得对,还是实在点好,男人都喜欢一手不能掌握的女人嘛。”

韩初道,“你的口味倒是,啧啧,不过我更喜欢有胸有脑的。”

另一个男人道,“有脑的麻烦,回头天天盯着你,查你的蛛丝马迹,你出来玩儿跟偷似的,累。”

这时候,陆国政却神来之笔道,“那你就不懂了,有脑的女人是不会干这种事儿的,还有胸,多好,是不,小夏?”

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夏瑾娴,夏瑾娴眨了眨眼,知道陆国政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他觉得这是在给自己一个表现舞台,估计内心还沾沾自喜。

有些男人,当领导时间久了,总觉得自己不可一世。

但这种将女性物化的行为,难道还要让她心存感激吗?

夏瑾娴只是笑了笑,却不接话。

这些年无权无势,这种难堪遇到多了,反正脸皮也厚了,倒也无所谓。

许晏清也看着她,那眼神真是让她心悸,深沉的眸中,不知酝酿着什么情绪。

夏瑾娴低着头喝了口水,再抬头,对上许晏清的眼睛,一瞬间感觉有些窒息。

其实喝到这里,酒席也该进入尾声了。

许晏清看向鲁名威,对鲁名威道,“鲁主席,一会儿跟您再聊聊?”

鲁名威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夏瑾娴自然也不能走了,常委表示他请客,继续找地方唱歌。

有喝多的,也有清醒的,尚不尽兴的众人,陪着两位领导去下一场。

到了KtV,那位常委暗示是否要叫女孩子过来陪。

在场的都是男人,就夏瑾娴一位女性,的确不够热闹。

何况,夏瑾娴也不够主动。

实则职场上,女人如果愿意牺牲,也是能够爬得很快的。

可是夏瑾娴不愿走这条路,偶尔被摸摸手,搂搂腰已经是极限了。

她没打算为了一份工作牺牲到这种地步。

清醒的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大部分说的是时政。

夏瑾娴给他们叫了一份果盘,让服务员递了过去。

还有几个人喝多了,就开始唱歌,

卢文景今天应该是喝多了,居然还提着啤酒瓶子要去跟鲁名威喝酒,戴显坤于是也看出来卢文景是个傻子了。

带着点醉意,戴显坤把卢文景拉去一边算是给他做思想工作。

KtV里光影暗淡,气氛喧闹。

不一会儿,那位常委叫了几个女性来,介绍了一番。

其中两位被塞去了许晏清和鲁名威身边。

鲁名威欣然邀请一位女孩坐在身边,许晏清却摆手拒绝了。

叫来了陆国政,让陆国政跟女孩子跳舞。

陆国政绅士地对着女孩子伸了手,女孩子连忙就贴了上去,陪着跳舞。

夏瑾娴靠在一旁点歌台帮他们点歌。

仿佛置身事外地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超脱模样。

包厢昏暗,那位栗总走了过来,把手搭在了夏瑾娴的肩膀上,满嘴的酒气,却还一脸风流的模样问,“小夏科长,听说你还单身?”

夏瑾娴条件反射地想回身看一眼,想知道这一幕有没有被许晏清看到。

理智转了个弯,她突然想透彻了。

这样也好,就让许晏清觉得她市侩而庸俗吧,就让许晏清以为时光已经将她沾染了。

就让他觉得,她变了,也就不会有什么执念和遗憾了。

就像红楼梦中所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时至如今,她麻木地活着,可不就是一颗带着腥味的鱼眼睛吗?

也许,许晏清今晚看着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他也许已经与韩韵生了孩子,也生出了感情,她想这些,可真是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