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接到叶懋琮这么多电话也是少见,吴汀韬刚刚应酬完,准备去游泳放松。
叶懋琮问,“夏瑾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又是你的什么人?”
吴汀韬问,“看来你很上心?”
叶懋琮道,“我只是不喜欢难以掌控的局面。”
吴汀韬坦言道,“她是我故人之女。”
叶懋琮听着吴汀韬简略的诉说,他问,“所以,其实你也不太了解她,对吗?”
吴汀韬反问,“这有什么关系?她就是她自己,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过去,我要做的,是确定自己挺喜欢她,在她身上看到了红梅的影子,我决定照顾她,就这么简单。”
叶懋琮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叶懋琮看到夏瑾娴甩着包走了过来,他正打算下车,一辆英菲尼迪从夏瑾娴身后开过,然后在她面前停下了。
英菲尼迪在附近车位停了车,下车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
男人侧身对着他,看不见面容。
那男人很自然地要去接夏瑾娴手上的包,夏瑾娴倒是没有把包递给他,而是同他两个人并肩回家。
叶懋琮看着这一幕,沉着脸。
他拨了夏瑾娴的手机,男人听到了她手机的铃声,看到她要接电话,就站在原地停下了。
叶懋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跟查岗有什么区别?
夏瑾娴看到是叶懋琮的来电,显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接,接起却不说话。
叶懋琮觉得这件事也是莫名其妙,他明明是为了她而大动干系,怎么她还这么不领情?
凌潭清见她不说话,问她是谁。
叶懋琮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问她,“到家了吗?”
夏瑾娴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车,车上人也在打电话,她走了几步,看清了车牌,知道是叶懋琮。
她挂了电话,转身对凌潭清道,“凌先生,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加个班,你先上去吧。”
凌潭清问,“需要我送你吗?”
夏瑾娴摇头,推了推他,示意他快点上去。
等凌潭清上了楼,她才走到叶懋琮的车边,敲了敲他的车窗。
叶懋琮放下车窗的一瞬间,那张冷峻的脸让夏瑾娴心里一慌。
仿佛是自己的父亲,每次在自己违背了他意愿之后露出的冷峻模样。
这让她本能地有些畏惧和害怕。
叶懋琮问,“上车?还是请我上去?”
夏瑾娴道,“我是合租的,楼上都是人,或者我们去找个地方说话?”
叶懋琮点了点头。
夏瑾娴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刚系上安全带,叶懋琮一踩油门,风驰电掣般,在已经不那么拥堵的道路上穿梭。
最后,来到了前滩边上。
夏瑾娴坐在车上,只是平静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车在偏僻的一个停车场停下了,叶懋琮问,“是下去走走,还是就在这里聊聊?”
夏瑾娴道,“就在这里吧。”
叶懋琮自嘲一笑道,“看来是要结束了?”
夏瑾娴其实也心里酸酸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叶懋琮的感情不是没有,或者说,不是对叶懋琮的,而是对爱情的期待。
这么多年沉溺在同许晏清的过往里,过了太久孤寂的岁月,也知道等待是无望的。
所以会期待,想有些不一样的结果,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醒悟。
两个中年人,想要纯粹的谈恋爱,那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大家都有太多过往和现实考量,做不到很纯粹的去爱对方,如年少时那样无所顾忌。
而许晏清,又哪儿是她说放就能放下的呢?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都以失败告终了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声。
望着江边的星星点点,她道,“我的前男友是许晏清,我至今也忘不了他。”
叶懋琮先是一愣,继而联想起一切,不由得皱眉。
“我知道,他的口碑,恐怕不太好。”夏瑾娴道。
叶懋琮笑了一声,带着些嘲讽的口气道,“何止是不好,吃软饭的能怎么好?”
夏瑾娴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怎么解释呢?
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许晏清吃了苏家的软饭么?
反正打开天窗了,夏瑾娴于是也不那么拘束了,她道,“你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不懂我们这些草根的艰难。”
叶懋琮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迷了眼道,“他也不算草根。”
夏瑾娴道,“跟你比,也算不上什么吧?”
叶懋琮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艰难,谁都有自己的难处。”
夏瑾娴想起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于是承认说,“你说的对。”
叶懋琮问,“然后呢?”
夏瑾娴说,“无非就是,他父母看不上我,不让我高攀他,并且让他去高攀韩韵,就是这样。”
叶懋琮呵呵笑了一声道,“他现在是弃卒了,你应该挺高兴?吴伯伯不知道许晏清是你前任吧?不然也不会让他的徒弟帮着接许晏清的离婚官司。”
夏瑾娴听到这里直接呆了,她问,“什么?!”
叶懋琮挑了挑眉问,“你不知道吗?许晏清在跟韩韵离婚,也是因为他不听话坚持要离婚,所以苏家本来打算把他踢到西北去的,但孙紫东出面作保,让他回到了这里。”
夏瑾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在离婚。
许晏清在离婚!
叶懋琮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所想。
难得叶部长失了风度,他道,“就算他离婚,他也未必会回头找你,男人都是现实的。”
夏瑾娴听着他略带讽刺的语气,笑了笑道,“如果他能从那段错乱的婚姻中解脱出来,我也会祝福他,因为这样我也解脱了。”
叶懋琮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能说什么。
她心里有人,他又怎么选择继续。
成年男人的头脑里,理智和现实占据更多。
看到夏瑾娴,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产生了想再度要个家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付诸实施,似乎就夭折了。
他抹了把脸,刚要挂挡,突然另一辆车开了过来,横着停在了他的车前。
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穿着驼色大衣,人到中年,虽有风韵,却带着煞气,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叶懋琮看到她的时候,面色又冷了下来。
那女人走到车边,指着夏瑾娴问叶懋琮,“她是谁?”
夏瑾娴看着这女人气势汹汹的捉奸模样,明明应该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让她觉得格外好笑。
她抓着提包的带子,低着头突然笑道,“这是不是太狗血了?您前妻捉奸呢?要不叶部长下去帮我挡一挡,好让我赶紧开溜?”
叶懋琮还在想如何解释呢,可是夏瑾娴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道,“我下车去同她说。”
夏瑾娴道,“我可以配合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要不是沈露曦已经兵临车门外了,他大概会笑个五分钟。
叶懋琮叹了口气,拍了拍夏瑾娴的手背道,“等我一会儿。”
他推门下了车,带着沈露曦去一边,夏瑾娴特地关了车窗,免得叶懋琮有顾忌。
叶懋琮回身看到她这个动作,更是欣赏她的智慧。
有时候,学会装糊涂,比想要变聪明难多了。
就是因为这份智慧,才让他特别上心。
沈露曦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找他了,因为他不接电话,才有她跟踪上门的举动。
离婚虽然不是他提出的,然而离婚的过程中,最歇斯底里的却是沈露曦。
曾经觉得纯真无邪的女人,是如何在婚后变成这个模样的?
叶懋琮知道自己有责任,但既然已经离婚了,就不该再这样纠缠不休。
当年,就是从他拒绝帮她调整岗位开始,一步一步的矛盾加深。
几个老板为了结识她,找了女人陪她打牌逛街,最后让她帮忙吹枕头风,想要包揽工程。
这些统统被他拒绝了,以至于沈露曦觉得他不近人情。
人都不在身边了,这些小小的要求还不能满足,哪儿还算是家人?
然而不论他如何解释,沈露曦都不能理解。
这时候,他才明白当年他选择跟沈露曦结婚的时候,父母最开始劝他慎重是为什么。
虽然他们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但是自从沈露曦进门后,父母一直都是比较冷淡的态度。
对此沈露曦一直觉得,是他父母看不上她。
这也是他离婚的另一个原因,因为沈露曦与他父母着实合不来。
不论沈露曦如何努力讨好,他的父母都很难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他们本来也不是热情的人。
他母亲是非常知名的医生,父亲又身居高位,他们被人追捧惯了,更在意真诚,而对于刻意的讨好,反而厌烦。
但是聊事业,很多事,沈露曦又听不明白。
两个人这会儿对峙,就是一番鸡同鸭讲。
沈露曦问他夏瑾娴是谁,他只想知道她跟踪自己是为什么,毕竟两个人离婚了,他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因此也尽量避免过多的刺激她。
最后沈露曦气急了,抓着手机就往他车上砸。
夏瑾娴在听电台,听到砰的一声,吓了一跳。
车子没事,但手机好像砸烂了。
叶懋琮抓着沈露曦的手,显然不想跟她继续闲扯下去了。
他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夏瑾娴放下车窗问,“需要我帮你把车开回家里吗?”
叶懋琮点头道,“谢谢。”
沈露曦被叶懋琮抓着手腕,挣脱不得,叶懋琮捡起了车边的手机,告知了夏瑾娴小区地址。
夏瑾娴于是道,“放心,使命必达。”
这会儿叶懋琮实在狼狈,完全没有一个副部长的样子了,他冲着夏瑾娴点了点头,然后抓住了沈露曦把她往她的车里塞。
夏瑾娴听着沈露曦大叫救命之类的,看着沈露曦被塞进她自己的车里,然后叶懋琮要开车,两个人又纠缠了起来。
这种戏码,她着实没有什么观赏的兴趣,无非是一个充满了不甘,另一个满是疲惫,最后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婚姻,真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事。
她直接从副驾驶座翻去了驾驶座坐好,系了安全带,开车走人。
这一路,她只是想,沈露曦可真是没有韩韵好手段。
当年韩韵可是直接杀上门来,将许晏清送她的礼物全都扫到地上,一边扔还一边嫌弃她穷,嫌弃她土,嫌弃她没见识。
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晏清的母亲李芸,还得是趁着许晏清不在的时候,才好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后又没有旁证。
那才叫堵人,才叫公开处刑。
而今天沈露曦这种,是最难看的一种,也最没有杀伤力。
想不到,叶部长这位前妻,还对他依然念念不忘。
而当年,她和许晏清分手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狗血横飞的场景。
他们,其实因为有爱,才克制得让彼此都心疼。
记忆里,只有一条永远不会天晴的雨巷,对着区政府后门的小花园,就在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是一条狭长的通道。
时不时下暴雨的天气,闷热黏腻。
她每日被整得凄惨。
有一次,她骑自行车去送材料,回来的时候一阵暴雨落下。
她非常尴尬,全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等雨停。
白色的衬衫很透,湿湿地贴在身上,让她难堪又狼狈。
而他陪着领导们下来。
明明当时已经分手了,可是他却不顾旁人的非议和异样目光,脱下了自己的西装给她披上。
回忆到这里,让她万分心疼。
夏瑾娴坐在车里,一路开回叶懋琮家。
方才叶懋琮的话,尚在耳边。
许晏清要离婚了吗?
离婚律师就是凌潭清?
而凌潭清,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如果许晏清离婚了,她会去找他吗?
会的。
如果爱情已经消散了,她会放下吗?
好像,很难。
这种感觉比刚才知道跟叶懋琮没可能了还要难受。
她怕的不是许晏清离不成婚,而是即使离婚了,他们依然没有可能。
或许,许晏清已经放下了。
或许,她只是爱着,那么爱着他的自己。
车开到叶懋琮家楼下,夏瑾娴坐在车里很久,想了很多。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终于下了车,锁了车门,给叶懋琮发了消息,把车钥匙放到了他家的保安值班室里走出小区,打了车回家。
她直接冲上楼去找凌潭清。
凌潭清刚洗了澡,在陪小不点讲故事,头发还湿哒哒的。
看到是夏瑾娴,他有一瞬间的惊喜,但看夏瑾娴脸色不对,又忙让开了位置,让她进屋。
夏瑾娴看到小不点不安地看过来,便道,“我找你有点私事要问,就占用一会儿的时间。”
凌潭清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拿了钥匙,问,“是要下楼吗?”
夏瑾娴干脆绕过他,关了门,两个人就站在他家门外,夏瑾娴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在帮许晏清打离婚官司,对吗?”
凌潭清一愣,才明白她知道了。
他问,“是又如何?你们早就分手好多年了。”
夏瑾娴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问,“你会故意输吗?”
凌潭清道,“怎么可能,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夏瑾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终于退开一步,对他道,“谢谢。”
凌潭清道,“不该你来同我道谢。”
夏瑾娴却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她心里知道,许晏清的离婚官司为什么会是凌潭清来接。
因为没有律师敢跟苏家对抗,没有吴汀韬撑腰,谁敢调查韩建军女儿的财产?
离婚最麻烦的,就是财产。
只怕,会牵扯出很多不该牵扯的秘密,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