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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柳梅最为镇定,她道,“先坐下再说。”

韩建军捏着单子,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四个人走去了隔壁的会客室。

韩建军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后,捏着检查单子,看向韩韵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韩韵不敢说话,缩在双人沙发的一角。

这时候,她完全不像刚才在许晏清面前那么歇斯底里。

苏柳梅坐在韩建军左手边,握着韩韵的手,对许晏清道,“这倒是件大喜事,我爸最近身体不好,一直想着要看第四代。”

许晏清不说话。

韩建军也不说话。

大家都很清楚,孩子不可能是许晏清的。

韩韵突然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可喜的。”

苏柳梅听她又在说这些,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耍小孩子性子。

韩建军仰头看着灯光,最后抹了把脸问,“打算怎么办?生下来?”

韩韵道,“这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生下来。”

韩建军简直拿韩韵没有办法,他问,“生下来,谁养?”

韩韵抬了抬下巴对着许晏清道,“他可是孩子他爸。从法律上讲,不是吗?”

韩建军平日再怎么宠女儿,这时候也觉得韩韵做的过了。

她这是要呕死许晏清才甘心吗?她把自己和孩子都太不当回事了。

许晏清笑了一声,这笑声里满是讽刺的意味。

韩韵对许晏清道,“我怀孕和哺乳期间,你不能提出离婚,你知道的。”

许晏清静坐着,不说话。

苏柳梅作为母亲,自然心疼女儿,她道,“反正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外孙女,我们苏家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了?这件喜事,今天就去告诉你外公吧。”

得到了母亲的支持,韩韵洋洋得意地看向许晏清。

许晏清也抬眼看着韩韵。

他道,“名义上,我可以是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

韩韵道,“那也够了。”

只要逼着许晏清妥协低头,她就觉得痛快。

许晏清从茶室出来的时候,夜幕低垂。

他走到路口处,等人来接。

手机上是夏瑾娴发来的消息,他看了一会儿,关了手机,没有回复。

一晚上没有得到许晏清的消息,夏瑾娴早上起床,就觉得右眼皮一直在跳。

不期然想起十一年前,那次许晏清突然来找她说要去领证的下午。

这些不好的念头一一掠过脑海,她起床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肿。

再度拨打许晏清的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

她本来想打给罗越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上午没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做完了一些办公室的杂事,叶懋琮又打来电话。

今天叶懋琮开口倒是跟平时不太一样,他问,“方便吗?这几天应该事情不多吧?”

夏瑾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问,“怎么啦?你怎么知道我事情不多?”

叶懋琮笑道,“看你接电话很及时,回消息也不迟,应该不忙。”

夏瑾娴于是问,“纪委那边回复你了?”

叶懋琮道,“那倒是没有,母亲问你周末想吃什么,要安排菜单。”

夏瑾娴不知为何,会把叶懋琮的来电和许晏清长久的失联联系在一起。

她道,“周末我可能不太方便,嗯,他也许会找我。”

叶懋琮顿了顿,又道,“母亲很诚心邀请你,你怎好意思拒绝?毕竟母亲会邀请的人也不多。”

夏瑾娴笑道,“当然啦,叶家名门望族,想被邀请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叶懋琮却道,“胡说,我们家门庭冷落,蓬门想为卿开,赏光吗?”

夏瑾娴叹道,“能不赏光吗?就家常菜就好,不用太麻烦。”

叶懋琮道,“好的,知道了。”随后又问她,“纪委后来谈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夏瑾娴道,“我实事求是把当时的客观事实说了,毕竟保密文件丢失这种事,丢都丢了,怎么证明一定不是我丢的呢?”

叶懋琮却似掌握了很多信息,很有把握道,“堡垒总是从内部瓦解的。”

想起被谈话的金依萍,她道,“这次张文远的事情,看来牵扯很深。”

叶懋琮不能讲更多,只是道,“总会水落石出的。”

知道叶懋琮说话不方便,夏瑾娴于是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两个人就各自挂了。

周五这天,许晏清仍是没有消息。

夏瑾娴看到邹鹏发出的照片,是在京城的一家企业总部,同对方企业负责人的合影。

许晏清站在最中间,一如往常的冷漠。

夏瑾娴看着他的照片,没一会儿,又给凌潭清打了个电话。

她知道凌潭清最近在出差,仍是问道,“许区长的官司,怎么样了?”

凌潭清昨天就收到许晏清的消息,让他撤诉了,他也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告知吴汀韬和夏瑾娴。

这会儿夏瑾娴这么问了,他便以为夏瑾娴知道内情,便道,“撤诉了。”

夏瑾娴挑了挑眉,竟与她的猜想不谋而合。

她没有问理由,不管是什么理由,许晏清想冷处理这件事是毋庸置疑了。

夏瑾娴于是道,“我知道了。”

凌潭清问,“你没事吧?”

夏瑾娴非常冷静道,“我没事,你放心,等你回来,陪我去看望吴伯伯。”

凌潭清说了声好。

周六,许晏清一行人回沪了。

他站在机场到达厅看手机,岑佩凌安排了车来接机,陪着许晏清在到达处的出口,等其他人取行李出来。

她凑到许晏清身边笑着问,“要等着小娴来接吗?”

许晏清表情淡淡道,“没有,谢区还等着我汇报情况,我跟你们考斯特回去,跟小娴……后面有机会的。”

这话说出来,许晏清自己都觉得可笑。

岑佩凌倒是没察觉异样。

接了一众人上了中巴,气氛倒是挺活跃的。

京城此行很有收获,不光是推进了审批进度,还同时签下了一个大单,一家金融机构总部要从京城迁出,下周来区里选址。

收获颇丰,团里自然是欢声笑语不断。

许晏清偶尔应和两句,神情看上去也挺轻松。

但因为他本来就很内敛低调,大家也没察觉出什么。

夏瑾娴本来也要跟的,但她对着许晏清突然失语的微信号和叶懋琮发来的周六家宴邀请,最后还是选择赴宴。

她觉得叶懋琮应该知道什么。

孙筠对她仍是那么和蔼可亲。

这次家宴的范围不大,孙筠就跟她聊聊旧事。

她说到后来,问夏瑾娴,“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怀旧,让你觉得闷了吧?”

夏瑾娴摇头道,“不会,听到母亲以前的故事,会觉得她仍然年轻,还在我身边。”

孙筠笑了,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夏瑾娴来赴宴,又备了不少礼物。

上次孙筠光是实心的金镯子就是五位数起步了,另外还有不少礼品,让她颇觉自己礼数欠周。

因此周五的时候,又特地去买了礼物。

孙筠一个劲地责怪叶懋琮,怪他居然还让夏瑾娴备礼物,也太失礼了。

用了午饭,孙筠说自己一般都会午睡,让叶懋琮带着夏瑾娴去别墅一公里外的天马山走走。

叶懋琮开车,夏瑾娴坐在副驾。

8月的天气,十分燥热。

夏瑾娴微微开了窗,眯着眼,吹着夏日的热风。

她忽然问叶懋琮,“是许晏清和韩韵发生了什么吗?”

叶懋琮点了点刹车,又继续平稳地开。

他问,“你为什么问我?”

夏瑾娴就很笃定道,“我觉得你会知道。”

否则叶懋琮不会问她,为什么是来问他,而不是问许晏清。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情应该由许晏清告诉她。

叶懋琮叹了口气道,“小娴,你知道吗?太聪明的女孩子容易不快乐。”

夏瑾娴很想说,自己很快乐。

但当连假笑一下都难的时候,她却骗不过自己。

她垂头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

叶懋琮找了个山脚的停车场停了车。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许晏清撤诉了,光是这个决定,夏瑾娴就知道,叶懋琮知道的事实,她并不想听。

周末,来爬山的人不少,还有一些小摊贩,倒是挺热闹的景象。

叶懋琮将车停稳,夏瑾娴忽然问,“借个胳膊行么?”

叶懋琮直接伸过了手臂给她。

夏瑾娴抱着叶懋琮的手臂,将脸贴在他结实的小臂上。

叶懋琮觉得有软软的液体,落在他的胳膊上,有些痒。

夏瑾娴就这么抱着,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

叶懋琮侧身,想要搂过她,却被夏瑾娴推开了。

她说,“不要。”

叶懋琮道,“小娴,你用这种杀伤性武器,我很难无动于衷。”

夏瑾娴用哽咽的声音对叶懋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叶懋琮道,“我去树荫那边等你。”

夏瑾娴嗯了一声。

等叶懋琮下了车,夏瑾娴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捂着脸,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放声痛哭。

叶懋琮就站在树荫下看着她,颤抖地哭泣着。

他只能这样站在一边旁观,甚至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

叶懋琮捏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啧了一声,走到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冰的矿泉水。

很多年不喝冰了。

他猛地灌了半瓶冰水下去,才稍微消解了一些烦闷。

小卖部里有卖棒棒糖,五毛钱一根。

他扫了码,买了一根草莓味的,走到车边敲了敲夏瑾娴的车窗。

夏瑾娴只是蜷缩着,觉得全身没有力气。

她转头,看到拿着棒棒糖的叶懋琮,觉得他这样子非常滑稽。

放下车窗,她笑问,“叶部长,你这样很没有领导派头的。”

叶懋琮哼了一声道,“8小时以后哪儿有什么领导,来吧,吃甜食容易快乐。”

夏瑾娴将头发捋了捋,接过棒棒糖道,“我没有不快乐。”

叶懋琮道,“是,你只是有点伤心。”

夏瑾娴被他一句话又说得难受了,要哭不哭的样子,最后还是红了眼睛。

努力地吸了吸鼻子。

叶懋琮道,“想哭就哭吧。”

夏瑾娴先是笑得比哭还难看,随后带着哭腔问,“上天对我的惩罚是不是太久了一些?就因为我曾经放弃过一次,所以要经历这么漫长的孤独,亲人的离散,还有这样一场空欢喜吗?既然这样,当初,我和他为什么要认识,又为什么要相爱?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这番话,让叶懋琮听在耳朵里,心里也是难受的。

他掏了烟出来,但看了看夏瑾娴,又收了回去。

他走回小卖部,买了一板无糖口香糖。

夏瑾娴的手伸了过来,他拿了两颗,一人一颗。

摊开手心,递给她。

夏瑾娴拿走了一颗,看着叶懋琮干净的手掌心说,“他掌心这里,有颗痣,是一颗肉痣。”

叶懋琮笑道,“我倒是懂得一些手相的。”

夏瑾娴挑眉看他。

叶懋琮问,“是在哪个位置?”

夏瑾娴指了指。

叶懋琮收回了手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是啊,对他的一切,她都不曾忘怀。她说,“这辈子,永远会记得在哪里。”

叶懋琮道,“痣长在这个位置,叫和合痣。”

夏瑾娴问,“什么意思?”

叶懋琮叹了口气道,“有传说,掌心有痣的人,前世有未曾了结的缘分,今生还要找到那段缘分来相合的。不过,对男人来说,这个位置有痣是件好事,能够手握权柄,平步青云。”

夏静娴听了,没有继续嚼口香糖。

她道,“我听了倒是有些气苦,我怕他未了缘是韩韵。”

叶懋琮揉乱了她的头发说,“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望着远处,树荫浮动,想起了同许晏清相对而坐的那一晚。

叶懋琮道,“其实我很羡慕他。”

夏瑾娴问,“为何?”

叶懋琮道,“到了这个年纪还相信爱情,你说我怎么能不羡慕?被现实磋磨去了一身傲骨,浇灭了天真,还能看到你们这种纯真的坚持,让我都对生活重燃了信心。”

夏瑾娴听着他的话,眉目都温柔了起来。

他握了握夏瑾娴的手道,“小娴,你值得,他也值得。他曾经同我说,如果他只能陷落在那段无望的婚姻里,希望我能照顾你。但我想,我替代不了他,也不愿意替代他。他能够和韩韵结婚这么多年,依然坚持着他的坚持,他一定是很爱你的。”

听着叶懋琮说出这句,夏静娴的眼泪又满了。

叶懋琮叹息了一声,打开车门,蹲在了她面前。

夏瑾娴只是用双手捂着脸,蜷缩着自己。

叶懋琮道,“小娴,放心,如果韩韵不放手,我让我爷爷给苏老打电话,好不好?”

夏瑾娴听完这句,扑在他怀里,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