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另一床棉被,躺在了李莲花身边。
这人已经又翻过了身,面朝着他这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剩下小半张脸在外头。
方多病往里又靠了靠,手偷偷顺着缝隙摸进了李莲花的那一床被子,碰了碰即便已经睡到了后半夜,也仍是有些冰凉的手。
这个动作却将李莲花惊醒了。
他手下意识地一个格挡,眼也倏地睁开。
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窥见藏在李莲花身体里面的李相夷。
方多病索性握住了他的手,人也朝他挤了过去,“都睡了大半夜,怎么手还是这么冷?”
李莲花在察觉到碰自己的人是这小子时,便已经放松了下来。
困倦回到了身体,他方才还流露出锐光的眼睛又耷拉着闭了起来,没好气地压着嗓子道:“这大半夜的,又不是没有被子,你摸过来做什么?”
方多病将他正欲挣脱的手握紧了几分,指腹安抚地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道:“这不是看你冷得都缩成一团了,便想看看这被子够不够厚,没想到碰到你了。”
李莲花中了碧茶之毒后手脚便再暖不起来,更别说如今天气已经转凉,眼见着就要入冬了。
不过如今他困得很,也懒得跟方多病说那么多,见手抽不出来,便索性随他去了。
方多病看着他又要睡着的模样,忍不住抬手将自己的那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扯,人也往李莲花的那张被子里钻了半边身子,与他挤在一起。
怕压着李莲花的那头青丝,他小心翼翼地抬手将它们拢到一起,才轻声地又问:“暖和点了吗?”
有些不堪其扰的李莲花将手捂在了他的嘴上,皱着眉喝了声:“睡觉!”
方多病有些好笑,但见他真的有些难受的模样,便连忙点了点头。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人便收回了手,将那只捂过他的手蜷在脸颊边上,没一会儿便重新睡了过去。
他体质因着碧茶之毒的缘故,确实十分畏寒。
平素里自己睡也就罢了,如今身边多了个暖源,气息又为他所接纳,待真的睡过去后,泛凉的身子便下意识地往暖和的地方靠了过去。
方多病眼巴巴地等了好半天,才总算等得这人靠了过来。
他将手轻轻地搭在李莲花后背,生怕再像刚刚那样将人给吵醒,只敢一点一点,温水煮青蛙似的将怀中人抱了个满怀。
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毕竟如今李莲花只是将他当做徒弟,能光明正大地受着他的孝顺,都整日想着要跑了。
若是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只怕天还未亮,这人便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悄悄溜走,抹去他的所有追踪的手段,跑到天涯海角去。
他低头用唇峰轻轻碰了碰怀中人鬓角的发丝。
就着这个姿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先醒来的人也仍旧是方多病。
毕竟他如今已经习惯了一个多时辰顶多两个时辰的歇息时间,天边还未泛光便睁开了眼。
李莲花兴许是睡得足够了,他一动,便也跟着醒了过来。
这会儿方多病才刚将自己搂在对方腰上的手收回来,两人还挤在一个被窝里,甚至有几缕发丝都还缠在一起。
有些过了界限的亲昵感让他忍不住屏住鼻息,双眼紧紧地盯着跟前眼睫正慢腾腾地扇着的人。
“看着我做什么?”李莲花嘴角一勾,慵懒的气息便一股脑地往外冒:“昨晚不是你非要挤过来的吗?怎么,这天还没亮呢就给忘了?”
方多病一口气这才偷偷地呼了出来,甚至敢将手又摸过去,握了握身边这人的手,嘴上道:“毕竟本少爷从前都是自己睡一张床,一时忘了……也属正常。”
掌下的手没怎么挣扎,大抵是昨晚便被抓了许久,如今多少有些懒得抵抗了。
这也叫方多病将他的手握住之后又忍不住捏了捏,“你看,你的手这不就暖和了许多?平日里你就盖着那么一床被子,让你多盖两条你还嫌闷得慌,白天里也不喜欢穿棉袄,这手脚能不冷吗?”
从前的李相夷虽说性情桀骜,极不喜繁文缛节,但到底十五岁起便成了天下第一,从入了江湖便未愁过吃穿,加上生得俊美无俦,身上很有几分爱干净又好体面的臭毛病。
而十年前成了李莲花后,没了时时刻刻护体的内力,又要下地又要养狗的,爱干净的毛病戒了不少,但很多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哪怕穷得只能啃萝卜了,他也没法子像寻常人家那样两件衣服打满了补丁地过上好几年。
平日里闲来无事,还会给自己雕一些发簪。
他没怎么学过雕刻,但却有一双巧手,哪怕漫不经心,也能雕出些似模似样的簪子,但大多就雕个趣意,没有精雕细琢。
可这些成品别在发上,也别有一番风姿。
十年后的李莲花,是个瞧着没什么讲究,却又有那么点讲究的人。
他也不是不能穿厚实些的袄子,但几乎是能不穿便不穿。
李莲花没好气地拍开了方多病的手,“别整日动手动脚念念叨叨的,我耳朵都要被你念出茧子了。”
说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垂眼看了眼衣衫,自然而然地将凌乱的中衣解开,又重新将衣带系了一遍。
等他下床的时候,方多病已经将外袍披在了他肩上。
李莲花穿好了衣服,便见他将狐裘又拿了过来。
他不由得将眉梢一抬,“其实昨日我就想说了,我也没畏寒到这种程度。”
这会儿还没真的入冬呢,而且又靠近了江南,虽有几分湿冷,但毕竟不像北方温度那么低,还已经刮起了寒风。
方多病看了眼手里的狐裘,想了想,道:“你说得倒也是,若是如今便用上了这狐裘,等天气再冷一些,你哪儿受得住啊。”
他小跑着回到了莲花楼,从笼箱里取了那间从女宅带下来的薄斗篷,才又折返回来。
没想到不过一会儿功夫,李莲花便已经含着凉水开始洗漱了。
他差点将手里的薄斗篷摔在地上。
他早该知道,这个李莲花,在学着爱惜自己这点上简直堪称油盐不进!
解毒之事,果然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