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房间空空荡荡,李月红坐在床头,撑着下巴出神。
如果亓官弈成为量火之主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的话,那么算算时间,这个房间他就已经住了十年了。
这间屋子只有正对门处摆了张矮桌,一边有个空花架。
碎裂的骨雕和瓷片散了一地,上面还有些干涸的血迹,可见此地也并非是一点装饰也没有,只是都被砸碎了。
和青虹峰中那个仍然被保留的小房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身旁传来一点响动,李月红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躺着的亓官弈。
青年眉头皱了起来,在睡梦中并不舒服的模样。
李月红伸手覆在亓官弈额头,方才那发烫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
正要将手拿开时,亓官弈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略微冰凉的手掌重新按回自己额头。
然后亓官弈慢慢睁眼,浅茶色的眸子里有些迷茫,接着微微一动,看到了李月红。
“……师尊?”他声音有些沙哑,“……我是在做梦吗……”
他重新闭了眼,李月红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并未说话。
过了片刻,亓官弈再次猛然睁眼,坐了起来,然后诧异回头:“……师尊!?”
李月红摊开手,声音平静:“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哎?”
亓官弈已经又扑了过来,抱住了她。
“……”李月红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于是便回抱了下亓官弈,拍拍他的后背,这才开口,“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孩一样撒娇?”
亓官弈又猛地放开,做错事似的低着头,平白比李月红矮了好几分,活像条没人要的流浪狗,哪还有刚才冷血而危险的模样。
李月红歪了歪头,探身去看亓官弈的脸——瞳色清澈,眼眶有些红,但肯定跟刚才那血红全然不同。
她好笑道:“这就哭了?”
亓官弈:“……”
他侧身避开李月红目光,道:“弟子只是……没想到还能与师尊这般相见。”
李月红不再逗他,靠回床头柱子上,抱着双臂,问:“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亓官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却还是摇了摇头。
“你……入魔了?”
亓官弈犹豫许久,终于开口:“……自从灰河回来后,便偶尔会有这种情况。或许是得到大魔传承,其中魔气不免对弟子有些影响。”
李月红沉吟一声,不置可否。
二人一起沉默良久。
亓官弈终于忍不住,又转身看向李月红:“师尊还有其他想问弟子的吗?”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李月红靠着床柱,换了个姿势,“或者,你还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
“……”
李月红等了一会儿,听到亓官弈说:“那些裂缝,确实不是弟子做的。”
她有些好笑:“你就想说这个?”
“师尊既然见过弟子……走火入魔时的样子,恐怕难免会有所怀疑吧。”
李月红心说你那双目赤红的样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副一看就有事隐瞒、却又小心翼翼以退为进的样子,还真跟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大徒弟没有半点差别。
亓官弈接着道:“那日回来后,我与黑沙城主已经有所交流。”
李月红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师尊大概有所不知,混沌魔种无法离开岩浆,却能对有过契约联系的魔族下达指令,施加影响。这种影响是单向的,弟子无法直接给混沌魔种传递消息并得到回应,但黑沙城主不同。
“黑沙城主本体亦是跟弟子有些渊源的混沌魔种之一,但作为分身,他似乎有些和本体联络的方法。”
根据亓官弈所说,他知三千寿志不在仲灵界,只想让混火界魔族安居乐业,然缝隙存在对混火界也影响甚广,便向三千寿试探看法,不知他会有何动作,混沌魔种知道“红沙暴”后又会不会在意混火界其他魔族的死活。
三千寿自然言明自己以黑沙众魔为先,希望量火魔族即便去到仲灵界,也不要用开辟裂缝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但他还暗示道,即便灰河岩浆里的那些想要关闭裂缝,也是有心无力。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遂的不仅是下面那些的意。
听到此处,李月红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在混火界魔心中,”亓官弈又道,“最高的存在形态并非飞升,而是得到纯净魔体,前往灰河岩浆,成为混沌魔种那样与天地同寿的存在。”
“也就对应着灵修的‘得道成仙’。”
“所以弟子在想,若这裂缝遂的不仅是‘下面’的意,那其他的那些,会不会……”他顿了顿,垂眼,“是弟子冒犯了。”
李月红摆手示意无妨,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可玉清界早已无法和仲灵界互通往来。仲灵界已有数千年无人能飞升,也未见过仙人降世。”
亓官弈神色不变,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如果不是仙人们……那上面的会是谁呢。”他声音淡淡,心里却似早有答案。
李月红忽然觉得后背一寒。
亓官弈继续说着,声音平静柔和:“黑沙城主说,从前的数百年间,混火界也裂缝频出。只是天地之间冥冥之中自有规律,即便出现裂缝,也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弥平。”
“……也就是说,他觉得这个裂缝就算放着不管,假以时日也会自己愈合?”
亓官弈转头看向李月红,浅茶色的双眸静静看着她,仿佛看透她真正所想——
“不,”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他觉得,这道裂缝,可能再无愈合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