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灵听得那句来自肺腑的怨怼,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是,方才不是王上您让我想办法不叫这孩子哭闹的吗?怎的,还赖上我了......
但这话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就在候灵这个愣头青懵然时,木炎已经蹲下身来将地上的玉佩捡起,看向那孩子。
“小梨儿不哭,一块玉佩而已,坏了便坏了,叔叔家里还有许多。”
候灵盯着那玉佩,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什么叫一块玉佩而已?
这分明是幽吔君王历代传下来的宝玉,世间显贵的象征,仅此一枚,怎的到了他家王上嘴里,变得一文不值了。
小梨儿闻言,渐渐止住了抽噎,声音糯糯的问:“真的吗?”
“自然,叔叔是大人,不会骗小孩儿。”
于是,小梨儿原本通红的双眼,慢慢泛起了丝丝光亮。
心里生出了些小孩子的狡黠:“果然,这眼泪的绝技屡试不爽,对爹爹有用,对旁人也有用呢。”
正在这时,方才与小梨儿玩着躲猫猫游戏的小宝紧追了过来,待跑到跟前,见小梨儿眼底通红,还挂着泪珠,小屁孩油然而生的保护欲噌的一下蹿了上来。
只见,小宝将小梨儿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仰着头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木炎朗声道:“你是谁!干嘛欺负我的小梨儿。”
“小宝哥哥......”,小梨儿扯了扯小宝的衣袖,想着跟他解释,但小宝哪里还有心思去听。
忙侧头安抚道:“小梨儿别怕,哥哥保护你。”
旁边的候灵嘿了一声:“你这小孩儿是不是......”,他抬脚便要上前怒斥小宝的顶撞,却被木炎伸手拦住,只好又退回身后。
诚然小宝心里是怕的。
当他看清这个比他爹还高大的身形,还有触及到的那抹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时,他直感头皮一麻,冷意顿时从头凉到脚心。
可一想到,小梨儿被人欺负了,他即刻又硬着头皮昂了昂那看不见棱角的下巴。
木炎的目光始终凝在小梨儿身上,分毫都未分给身前这个临门插一脚的小屁孩。
他沉默一瞬,将手中生出了些裂痕的玉佩递给小梨儿,温声道:“这块玉佩既是你撞掉的,便说明和你有缘,不若叔叔将它赠与你做个纪念,寓意你我二人不撞不相识可好?”
小梨儿迟凝了好大一会儿,却没伸手去接。
小宝哼哼两声,睨了木炎一眼:“我们才不会要陌生人的东西呢!再说了,我们小梨儿的爹爹可是神......”
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的小梨儿伸手将嘴捂住:“小宝哥哥,这个不能说!我爹爹说了,做人不可仗势欺人的。”
小宝瞳孔一睁,随即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候灵忍不住“切”了一声,嘀咕:“说的那么大声,聋子都听到了,还不叫炫耀。”
木炎轻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悬在半空上的手却始终没有收回。
“你爹光风霁月,乃人中君子,可叔叔不一样。跟你爹比起来,叔叔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只要你收了这玉佩,日后只要小梨儿有何难事,都可以拿此物来幽吔寻我,叔叔可以容你仗势欺人。”
闻言,小梨儿的眸光猛然晶亮起来,带着甜甜的笑意看过去:“真的吗?可叔叔为何要这般袒护我,还有,您认识我爹爹吗?”
“算是认识。”
听到此人说认识自己爹爹,小梨儿莫名生了几分胆量,于是踌躇向前,双手接过了那枚递来的玉佩。
木炎抬手抚了抚小梨儿的头,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笑意:“记住,下次若是碰上事情,来找叔叔,不要轻易的掉眼泪......你娘亲从不喜落泪......”
没等小梨儿琢磨透这番蓦然提到她娘亲的话意,那两抹玄色身影早已隐匿于远处的灯火长街之中。
不知为何,小梨儿却在那身影中感受到了,方才那位叔叔身上浑然而生的孤寂感......
长灯如龙的街上。
木炎姿容平静的朝前走着,身旁的人语喧闹,仿佛都与他无关。
忽而,有人从一旁跳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
“王上,您又来临周城啦!”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季禾。
就见她玉冠束发,一身男子装扮。
候灵见状,不由识趣的止住脚步,与二人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木炎视若无睹的瞥了季禾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语气默然的道:“你怎会来此。”
季禾道:“我自然是来探望我的好姐妹的啊!怎的?王上没有去?”
面对季禾的揶揄,木炎没有理会,遂转移了话锋:“本王还以为你是因为木亦,特意跟过来刺杀本王的。”
“那王上您可是多虑了,我是您的妃子,又怎会因为旁人而去杀自己的夫君,岂不是撞坏了脑子。”
木炎冷哼一声:“你还晓得自己是本王的妃子,自你嫁给本王,这心何时放在过本王这里,图谋算计倒是不少一桩。”
“王上不也是心有所属啊!怎的,只许您心中有红颜,不许他人有牵念?”
季禾毫不在意这些冷言冷语,如今另一半兵符在她手中,况且自己的身份早便与身前人坦诚以待,也没有什么需要遮掩伪装的。
见木炎缄默不言,季禾淡然一笑,上前两步,凑到其跟前:“其实我此次出行,一来是看望月玖,二来是替媚生寻觅一下可有什么新的生意可做,这说来两者都和王上您有关,王上若是再怀疑季禾,那季禾可真冤啊。”
木炎轻嗤笑道:“噢?竟是为了我?”
季禾点头:“可不是嘛!所以,上回季禾同王上提及的事情,您考虑的怎样了?”
语罢,木炎沉默一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季禾期盼的眸光中才沉沉的开了口:“本王不明白,你心中牵念既是木亦,为何又要做本王的王后。”
季禾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木亦是我的牵绊不假,但也仅限于恩情,我想做王后,跟您想要王位一样,不过都是想要用手中权势护住想要护住的人。”
木炎唇边的笑意冷下,他停下脚步,沉默的看向身前的季禾,语气似嘲弄似试探。
“噢?既是如此,若你当真坐到了那个位置,来日本王与木亦刀剑相抵之时,本王想知你会站于谁的身后?”
“自然是王上。”
木炎紧盯了她一瞬,陡然轻笑起来,这番囫囵作答,叫他如何相信。
迎上木炎的目光如炬,季禾不卑不亢的道:“王上既不信,又为何要问?这些年季禾心中只有报恩,从无其它情愫,也未轻易尝过爱一个人是何滋味儿。”
“但,若是我成了王后,也不是不能去学着如何喜欢一个人。”
季禾说着,伸手便要去钩木炎的玉带,却被木炎身形一闪,躲开了。
季禾见状却分毫都不落寞,转而咯咯笑出了声,她本就是手痒了,灵光一闪到往昔男子打扮调戏小女娘的日子。
跟在身后的候灵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生怕一会儿哪个没处撒气的主儿,借故要剜他那双谨小慎微且无辜的眼珠子。
木炎蹙眉看了季禾一眼,淡声丢了句:“无心之人教不会。”,便转身继续穿行于挂满灯火,散着人间烟火气的长街之中。
季禾抱着双臂,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抹与周遭喧闹有着些泾渭之分的冷傲身影,片刻后,眯眼笑了起来。
随即小跑上前,再一次与木炎齐了肩:“不让喜欢也可以,王上不是最擅长做交易吗?我用另一半兵符换那后位如何?”
“那兵符原就是本王的,季妃你没有筹码。”
“噢?如此说,难道王上还要明抢不成?”
“......”
不远处,无数承载着心愿的孔明灯似星星点点般,悄然浮起。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只愿相逢之处,故人仍在,尚可一醉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