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妍忽然听到阿隼几声急促的叫声,她吹了两下银笛,示意没事。瘴气弥漫,阿隼看不见她,也许着急了;也许是出于动物的本能,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玥妍更加谨慎了,放慢了步伐。身后的朱樱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忽然,瘴气中伸出了无数只黑色的触角,上面还带着刚硬的毛。玥妍示意身后的人往旁边躲避,自己则缓步上前查看。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坨巨大的由黑色蜘蛛堆积而成的小山,蠕动着,缓缓向前。无数只成人巴掌大小的蜘蛛爬上爬下,促使这个小山翻滚着向前移动。
玥妍屏住了呼吸,示意身后人不要发出响声,惊动了它们。众人停住了脚步,都尽量地往一侧躲避。只是有几只蜘蛛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接着便迅速地冲着他们的方向爬来。玥妍见势不妙,急忙低声喝到:“快放松香!”
也许是大家身上之前受伤的伤口处发出的血腥之气吸引了它们,不断的有蜘蛛闻到了气息,改变了方向,向他们这里爬来。玥妍来不及再说什么,迅速地解下背后背着的一坛子薄荷酒,拍碎泥封便一路撒了开去。幸而蜘蛛闻到刺鼻的气味,纷纷转身逃走,众人方暗暗舒了一口气。
玥妍再不停留,带着大家急忙向前赶路。幸亏此时正是寒冬,蛇虫蚁鼠绝大部分都在冬眠,否则想平安地带大家穿越死亡谷,确实比登天还难。有人提出实在走不动了,想歇一歇喝点水,可是经过刚才这一番惊吓,玥妍决定一直向前,早点出谷,才是上策。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走了两个时辰,随着瘴气吸入的越来越多,有几个士兵开始头晕眼花,一跤摔倒在地上,便不省人事。玥妍不得不停下来,让卓莹上前查看。几个人已经陷入昏迷当中,短时间内肯定是醒不过来的。
许鹤州见前面停下来,便知道有事发生,也带着小安子上前查看。玥妍道:“小鹤哥哥,你还是找几个体格健壮的人来,暂时先抬着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出去,再给他们医治。”
许鹤州点点头,一面关心地问:“你怎么样?”
玥妍略带喘息地道:“无妨。”说着上下打量了许鹤州一眼,见他神色平静,气息均匀,便也放下心来。
越往前走,倒地不起的人越多,好在距离出口已经不远。大家心中看到了希望,虽然已经都累的说不出话,可是仍然机械地迈着脚步,执着向前。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玥妍又停了下来,她忽然心生警觉,这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可是以她眼前所见的却没发现什么。如果说之前的路是玥妍凭借着当年的记忆引领着大家,可是剩下的这一段当年她并没有走完。当时云姨带着她沿着峭壁攀上了顶峰,她才有幸在峰壁上采摘到了那棵千年血灵芝。
她放缓脚步,四处打量,终于发现一丝不同之处:地面上的石块堆积如小山,貌似杂乱无章,其实有些人为的痕迹。它挡住了前路,想要继续前行,则必须要清理它。
阿隼的叫声再次响起,玥妍忽然吹起了银笛,稍顷,漫天的瘴气中阿隼翩然飞来。她示意朱樱等人原地休息,自己则飞身跃于阿隼背上,直冲云端。她让阿隼盘旋于两峰之间,渐渐地终于让她看出一丝端倪。
这个地段正是两座山峰相临的最近之处,在上面的一处地方甚至出现了拱桥相连。两侧峭壁上有不少刀斧的痕迹,看起来颇为工整,不像是打仗留下的。细细观察会发现有一些绳索铁链被人隐藏在枯树烂叶之下,大概是由于大雨冲刷,有些微小的地方暴露了出来。
玥妍越看越是心惊,若是在此处设下巨石滚木,一旦机关发动,那对地上众人将是灭顶之灾。
她拍拍阿隼,示意放她下来,便让它高飞,远离瘴气的范围。阿呆盘旋了几圈,被玥妍一挥手也哄跑了。
许鹤州此时已经来到了前面,自玥妍的眼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问道:“有埋伏?”
玥妍点头,道:“也不知道是夏国还是胡狐,利用两峰之间的距离,设下滚木雷石大阵。地面上设有机关,不知情的人想要通过这个死亡谷就必须挪动石块,而连续挪动石块就会引发机关。”
许鹤州缓缓上前查看,瘴气遮住了视线,能见的不多也不远,实在看不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一堆堆石块,挡住前路。他道:“可有办法?”
玥妍不做声,以她的轻功倒是可以做到,可是其他的人呢?
“石块是绝对搬动不得的,这个机关不能触动,一旦触发咱们都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玥妍比划着:“这一段,都是埋伏的中心,到时候一定会有数不清的巨石滚木冲天而下,把这一段路完全封死。”她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这还不算地面上的,或许下面还埋有利刃,火油什么的。现在整个死亡谷都是瘴气,万一遇火即燃,那咱们真的就是尸骨无存了。”
小安子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设计出如此歹毒的机关!此时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可是向前走又是死路一条,这又该怎么办呢?
玥妍一时间也没想到好的办法,她舒缓了一下情绪,席地而坐。她想起了娘亲之前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段话:解决不了的困难,要么是因为你的知识或者经验技能还不具备这个能力;要么就是时间或者地点,或者空间不对。先找准方向,再勇敢地多加尝试,别怕失败,试的次数够多,终有一次困难便迎刃而解了。
她忽然觉得,上一次云姨带着她来到此地,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个巨阵,才带她从山峰峭壁上脱离险境?越想她越觉得这个猜测是对的。地面行不通,峭壁也行不通,那还有哪里?她反复琢磨,忽然眼前一亮,真叫她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鹤州听着玥妍的计划,不由得苦笑,随即摇摇头,道:“洛洛,这个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玥妍道:“那你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许鹤州陷入沉默。确实,目前还没有。
玥妍再不说话,重新招呼下来阿隼,在前面的松林上空盘旋了好一阵。随即她对许鹤州道:“小鹤哥哥,我大致看了一下,整个松林连绵数里,可以直达谷外。我去林间探好路,你带人一个一个来。咱们可能要费些功夫,不过我还是有把握的。”
许鹤州看着她那双晶莹剔透的双眸,有点自惭形秽。是啊,自己怎么还不如一个娇娇女子了呢。于是他调整好情绪,高声道:“放心,交给我。”
玥妍小心地踏上树梢,轻缓地挪动着身体,跟她设想的差不多。如果这个大阵的中心是在石块之上,那可能不会在林间设立机关。毕竟四季轮回,虽然松柏的变化不大,不过整个过程还是有诸多的不确定因素,实在不能跟地面相比。
玥妍默记着路线,试探着前行,终于在一刻钟之后平安来到了谷外。她心中欣喜,立刻返回,将这一情况说给许鹤州等人。众人的心终于放在肚子里,可是一想到要在树上挪动,那些没有武功或者武功不好的人,都不免担心了起来。
玥妍道:“大家别担心,我挑选的都是一些比较粗壮的树枝,另外我也会全程护送大家的。”
许鹤州听着玥妍的描述,让几个士兵砍回来一些树枝,用绳索捆结实,做成临时用的搭板。有的两树之间距离比较远的,可以用它作为连接。好在死人谷平时无人走动,松林低矮密实,要不然这个办法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玥妍看看太阳光的方向,对许鹤州道:“小鹤哥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等到太阳落山,就不好走了呢。”
许鹤州点头,让武功好的先走几个,顺便也把路夯实,这样后面的人踩过去也放心些。玥妍先是跟着走了几个来回,许鹤州见状便把她替换下来,让她歇一歇。从早上到现在,玥妍一直没有休息。此时坐在树枝上,才觉得累。她拿出药酒喝了一大口,发现滋味又冲又辣,差一点被呛出眼泪。她又闭目运功调理了一下内息,发现问题不大,待晚点有时间运行几个周天便可恢复。
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阳光渐渐沉没了下去,黑暗渐渐涌了上来。玥妍一跃而起,望向对面。只见许鹤州背负着一人,后面跟随着两个士兵,正快速地走过来。身后的死亡谷一片漆黑,仿佛是一只巨兽张开它那张大嘴,要把人吞噬到无边的黑暗当中。
玥妍抢上前去,想要接应他,忽然耳边听到簌簌声响,地面开始颤动,紧接着黑暗中连续爆发出巨响,随即而来则是铺天盖地的飞溅的碎石,木屑。玥妍大喝一声“快跑!”,一面飞身上前,一手托起许鹤州背上之人的双脚,一手奋力向前一振。许鹤州顿时感觉身上一轻,立刻与之携手,飞奔向前。
众人刚刚出谷,还没缓过气,甚至还没顾得上喝口水,便听见玥妍的大喊,下意识地抬脚便向前跑。身后隆声震天,地动山摇,漫天烟尘遮天蔽日,夹杂着碎石直扑而来。跑在后面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躲闪便被击中头部,倒地不起。
朱樱与忍冬一人带一个,拼了命地向前跑,直累的青莲卓莹喘不上气。她们都听出了小姐声音中的惧意,知道搏命的时候到了,都豁出性命地往前跑。阿隼阿呆直扑下来,围绕在玥妍上方,拍打着翅膀让她上来。玥妍吹起银笛,让它们高飞,可是两只呆鸟并不理会,见主人身处险境,直接飞到近前,意图用身体护住玥妍。
好在大家刚才已经都出了谷口,这一阵子的没命狂奔,终于跑赢了,将隆隆巨响跟漫天的瘴气碎石甩在了身后。当一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回想着这一天惊心动魄的艰难历程,又不由得心生自豪。谁说没人能够穿越死人谷?这是一辈子都值得炫耀的事情。
许鹤州此时也顾不上仪态了,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他的心都快要被玥妍吓死了,知道谷里有变,还要迎面而上救他,真是情比金坚呐。想到这他又不禁面露笑容,转头看向玥妍,却发现她正仰头望着天空,思索着什么。
刚才的动静如此惊天动地,一定是有人触动了机关。应该是夏国的追兵吧?玥妍猜想,这是她在谷中最怕的,也是她一直没让大家休息的最终原因。她害怕来人没有看出机关,而为了追他们接二连三地挪动石块,万一触发了这个灭顶之灾,那她与许鹤州连同这些随从都得为他们的愚蠢陪葬。
结果还是真如她的预料,想必此时追兵们都已经被深埋在地下。
不过玥妍还是心存疑虑,究竟是什么让夏国士兵能确定她们走的是死亡谷这一条路呢?她记得许鹤州临出发前特意让小安子带人清理了痕迹。小安子是值得信赖的,可是其他人呢?
许鹤州坐到她身边,道:“你累不累?”
玥妍转头看他。
“这里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不久便会有人前来查探。我估计现在咱们已经在胡狐的地界上了。我想着如果你还不累,那咱们还得接着往前走。”
玥妍道:“要是我很累很累呢?”
许鹤州微笑,道:“我背着你吧?”
玥妍脸红了,幸好黑夜中看不到。出了死亡谷,没有了瘴气的遮挡,月亮的清辉洒在山间。虽然今日不是十五,可是也明亮照人。
许鹤州见玥妍不做声,知道她是害羞了。接着站起身,高声道:“大家再坚持坚持,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得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