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舒章和苏韵香踏入家门时,入眼一片混乱不堪。
竹寺匆匆赶来禀报:“曲娘子意欲自尽,幸好及时发现,人已然救了回来。”
苏韵香火速抛开杭舒章的手,心急如焚地朝着曲倾的房间飞奔而去。
还未踏进房门,苏韵香便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好不容易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为何还想要轻生呢?难道活着对你来说如此艰难吗!”
面对苏韵香的斥责,曲倾毫无反应,神情呆滞宛如木头人一般,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苏韵香的话。
苏韵香气不打一处来,继续怒斥道:“有何为难之事让你选择走上绝路?若真一心求死,大可找个清净之地离去,莫要在此污我的地盘!”
她喘了口气紧接着又痛斥道:“你以为一死了之,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吗?简直痴人说梦!”
“你可曾想过,即使死去也无法抹消曾经犯下的过错与罪责!”
“妄图以如此轻松简单的方式逃避一切?门儿都没有!”
苏韵香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发尖锐刺耳。
曲倾那原本无神的眼眸之中,泛起了一层水雾,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看到这一幕,苏韵香不禁有些心软,她轻声说道:“傻曲倾,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过去的,也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好好儿地活下去,明白吗?”
曲倾似乎没有听到苏韵香的话,反而哭得越发大声。
她将脸庞深埋于双膝之间,身体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哭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释放出来。
苏韵香静静地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曲倾哭泣。
站在门口的杭舒章,陷入了沉思。
以目前韵香的态度来看,要让曲倾永远保持沉默显然已经不太可能了。
那么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护好韵香。
毕竟,出身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即使曲倾死了,皇上只需派遣人前往宣国稍加调查,一切真相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倘若皇上亲自质问自己,自己避而不答,那么一顶“知情不报、欺君罔上”的大帽子肯定是跑不掉的。
想到这里,杭舒章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注重门第观念的士大夫、官大人们来说,面子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让他们知道了韵香的出身,而如今韵香又与他们平起平坐,恐怕被罢官免职都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眼下的局面已然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无论怎样都难以找到突破口。
杭舒章眉头紧蹙,苦思冥想,杂乱的思绪仿佛要把脑袋揉碎一般。
实在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难题,越想越是头疼欲裂。
杭舒章干脆的回翰林院做事。
回到翰林院后,吕束语注意到杭舒章对着一页纸发呆了很长时间,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
吕束语问道:“絮之,你这是怎么了?是否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杭舒章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语气平静地回答道:“无妨,只是一些琐事罢了,束语不必为我挂心。”
吕束语见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虽则自己与絮之虽然通过书信有所交流,可以称得上是相识之人。
但彼此之间并无过多交情。
吕束语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律书之上,不再分心。
杭舒章还是心绪不宁,忧愁满腹。
整个下午,始终无法集中精力阅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律法条文。
眼看着就要到下职的时辰,心情愈发沉重。
却在此时,孙德突然来到翰林院。
杭舒章心头一震,难道暗地里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杭舒章心头一阵不安。
孙德细声细气道:“杭大人,皇上传您前去上书房觐见。”
杭舒章跟着孙德来到御前,永帝看着杭舒章,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道:
“朕听闻杭卿近日收留了一位女娘在府上,不知可否属实啊?”
杭舒章心中一紧,果然是为此事而来,她面上不显,恭敬地回道:
“回陛下,确有此事。此女乃微臣好友,日前遇困,故来投靠微臣。”
永帝淡漠的“哦”了一声,接着道:“原来如此,不过朕听人所言,此女身份可不一般呐。”
杭舒章低头不语。
永帝笑了笑,语调和蔼道:“无妨,朕也并非要追究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你且如实告知便是。”
杭舒章咬了咬牙,心中暗叹一声,只能将实情道出,“皇上圣明,此女名为曲倾,乃宣国人士。”
永帝沉默着。
杭舒章无奈,撩袍跪下,诚惶诚恐道:“臣请皇上恕罪。”
“但说无妨,朕且瞧瞧,是否能恕之。”永帝的声音淡漠无波。
杭舒章分辨不出永帝是喜是怒,但现在不说,只怕后头再说更糟。
“皇上,曲倾曾是汝州刺史苏世一的贴身婢女,世一出身风尘。
前些日子,曲倾一身是伤的出现在杭家门口,只不知背后之人是否要用此事攻讦世一。
永帝道:“没想到苏世一竟是如此身份,她如此身份,杭卿还心牵于她?”
“回皇上,原先臣与世一不过因缘际会而捆绑到一起,后却是两心相牵。
世一出身之事,并非她所愿。臣,亦从未觉得,出身风尘便低人一等。”
永帝叹了口气,幽幽道:“朕知晓了。”
永帝的声音并无怒气,杭舒章松了一口气。
但,她的心并没有完全落下。
永帝接着说道:“朕曾给杭卿下过密旨,但,杭卿并未表明心迹。”
终究还是来了吗?杭舒章心头纠结一瞬,垂头道:“皇上明鉴,臣,实非能相托之人。”
永帝清冷道:“朕已然全力支持杭卿改革律法,杭卿还是不愿给朕一个承诺么?”
“皇上,臣......”杭舒章实在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