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缓缓走出书房。
杭舒章原本红润的面色迅速恢复了平静。
但，被苏韵香碾过的嘴唇却微微肿起，透出几分异样。
宽敞明亮的客堂。
女官站在堂中，身后宫女拎着食盒。
“皇上说，遗憾杭总督未能出席万寿宴，特赐下狮子头一盘，皇后赐下清蒸脡脯一盘。”
杭舒章和苏韵香齐声说道：“谢皇上、皇后赏赐。”
女官笑着开口：“两位大人真是深受皇上与皇后的宠爱！即使二位大人未能出席寿宴，皇上和皇后仍对你们挂念有加。”
“多谢皇上、皇后惦念。” 杭舒章和苏韵香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寒暄几句之后，女官便告辞离开了。
杭舒章与苏韵香一同将女官送至大门口才折返回来。
重新回到客堂里，苏韵香秀眉紧蹙，若有所思地问道：“皇上和皇后此番举动究竟有何深意？”
杭舒章凝视着供桌上摆放的精致狮子头和那盘清蒸肉干，眼神平淡如水，缓声道：
“或许，皇上只是想借此机会敲打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罢了。”
苏韵香道：“皇后这是当着朝臣的面，把絮娘与皇长孙的关系过了明路？”
杭舒章叹了一口气，道：“永京当真复杂，在汝州之时，当一地主官，哪要花心思来猜测这些。”
*
杭舒章解禁后，被皇后沐纯芜召见。
沐纯芜谦然道：“吾对不起杭卿。”
“皇后何出此言？”杭舒章有些茫然。
“为了家族后辈，不得不牵扯杭卿入局，属实无奈，请杭卿多多包涵。”沐纯芜柔和的语气满是无奈。
杭舒章心头了然，躬身行礼道：“皇后多虑了，为人臣子，自当为主上分忧，且，皇后于臣，有恩在先。”
沐纯芜语气无不嘲讽道：“那日助杭卿之事，不过是顺手为之的顺水人情，以便换得今日多些心安理得罢了。”
杭舒章道：“既是如此，皇后更没有对不起臣。”
沐纯芜淡然的点头，怅然道：“吾知晓了，退下吧。”
杭舒章行了一礼，“臣，告退。”说完之后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身离开。
*
四月初四。
青君的外放调令下来了。
青叶、鱼陶、周玥娘的任命也都下来了。
四人各自奔赴了自己的前程。
杭嘉树来找杭舒章告别，“二姐姐，太子殿下即将南下返回宣国，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
杭舒章提笔写了信，封好后交给杭嘉树，踌躇许久，终是说道：
“我与韵香成亲在即，嘉树回去之后，告之父母兄嫂一声。我想邀他们北上来受礼。”
杭嘉树点头道：“我一定带到。”
杭舒章把一波又一波的人送出了永京。
四个女娘天南海北的前去赴任。
杭嘉树随着陆瑾南下归国。
曲倾也跟着陆瑾走了。
六月。
历经大半年，杭舒章和吕束语主导的永律修改完毕。
经过半个月的复查，通读。
永帝宣布，正式启用新永律。
新永律中包含女娘可读书识字，拥有参加科考、经商、入伍、继承家业等同等权利，当然，同时也负担了赡养父母的同等责任。
科举单独列出算科、农科单考。
女娘可单独立户，持有房契地契，其赋税丁税与旁人所缴数目无异。
女娘可与女娘成亲、男子也可与男子成亲。
若是女娘觉着日子过得委屈，皆可到官衙上诉，请求和离。
军士遗孀以及丧偶女娘，皆可自己做主是否再次婚嫁。
新永律中，对婚姻则多了许多约束，殴打、虐待等事项发生在任何一方，对方皆可将其告到官府。
女娘状告丈夫，若是所言属实，不再施行徒二年之刑罚。
因言语辱骂、殴打等行为，致使受害人为此而自尽，官府有权追究其蓄意杀人罪。
全面禁止强迫女娘裹脚等事项。
其中条条框框，不再细述。
单独列出算科和农科之时，朝臣议论了一阵便通过了。
无他，家中子弟不见得全是能中正经进士的。
而最令人疑惑的是，新永律颁布的当日早朝，永帝在新永律的末尾亲手加了一条律法。
[贱、奴籍从良者，享良籍同等权利。]
许多朝臣觉得永帝加的这一条律法，简直莫名其妙。
但。
杭舒章知道，这是永帝变相的向苏韵香致歉意，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甜枣。
对于这份恩情。
杭舒章不受也得受。
得益的将是天下贱籍、奴籍之人。
韵香也算求仁得仁。
虽然最后，她不能享受这个待遇。
杭舒章在心头叹息一声，世事难两全。
新永律一经发布，当即遭到了许多学子反对。
众人纷纷聚众探讨，口诛笔伐杭舒章。
言之杭絮之乃是祸国之妖臣，如此颠覆三纲五常，破坏纲纪，藐视世俗。
分明是要毁了永国的江山社稷。
普通百姓不懂读书人的利益。
但大部分男子听得新永律中多出了许多制约男子的律法，却是不干了。
纷纷跟着学子们闹事。
而永京城的贱籍、奴籍的人听到自己从良后，也有资格参与科举，纷纷热泪盈眶。
杭舒章一力承担了永京城所有学子的口水。
最忙的反而是贾明。
杭家总被人泼脏水，甚至还有泼田地养分的。
杭家每日都被人围堵的水泄不通。
经常是来骂杭舒章的和来感谢杭舒章的两拨人在杭家门外吵架。
一拨人说杭舒章是好人，是为民着想的好官。
一拨人大骂杭舒章误国误民，应当把她驱逐出官场，取缔女娘科举之事。
两拨人天天吵闹得不可开交。
永京的书生联合上了万民书，一起跪到古相门前，请求古相为众人做主。
古相闭门谢客，言之汝南总督势大，他无法抗衡。
一众书生直接闹到了皇宫门口，非要永帝给一个说法。
永帝把这件事扔给了杭舒章。
杭舒章：“......”
这是什么破事，最后还得我来收拾这些书生。
但是，杭舒章觉得，让她收拾这些书生，未免也太大材小用。
杭舒章让皇宫的侍卫统领时珒逮捕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书生。
然后。
书生们闹得更凶了。
纷纷大喊：“我等读书人，言论无罪。”
杭舒章淡然道：“带头闹事，冲击宫门，乃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这群人意图谋反，全都抓了。”
时珒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大内禁卫当即上前捕人。
一群书生眼看杭舒章来真的，当即四下溃散。
杭舒章道：“把那册万民书拿了，按名册抓人。”
于是乎，众书生跑得更快了。
心头纷纷破口大骂，这疯女娘当真是不按常理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