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天地间一片洁白,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大地。
圣元三十五年如约定好一般,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悄然来临。
杭舒章沉着冷静地指挥着骆恒,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元宵灯会、二月院试以及三月春耕等一系列事务。
骆恒积极响应,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繁杂的公务之中。
他心中明白,这或许将是他最后一次负责这些事情了。
毕竟,岁月不饶人,如今的他已年满七十,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实在难以承受如此繁忙的工务。
骆恒从未想过,自己能从闲职司马晋升至刺史之位。
能够在刺史任上致仕,足以骄傲。
许多人在仕途上要么不迁升,要么被牵连得身首异处,能善终的官员实在是少之又少。
三月。
汝州院试的名单出来了。
男女比例各占一半。
杭舒章没有想到汝州的女娘这般迅猛。
苏韵香听得杭舒章感叹,笑道:“谁人不知汝南总督乃是女娘,当年二甲第十的名头。
而杭总督的爱徒王青君,上科金榜状元,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汝州乃是风水宝地,专出贵女。
是以,都卯足了劲的想要一举夺魁,早就都在暗暗较劲了。”
如今的汝州确实因为出了不少杰出的女娘而声名远扬。
杭舒章点头道:“上科汝州中举的除了青君,可还有青叶、周玥娘、鱼陶呢,话说鱼陶的成功倒是刺激了不少十六部族人。”
“金秋乡试,我会亲自监考。”杭舒章道。
苏韵香笑道:“有总督大人亲自主持,想必这次乡试定会有许多学子大放异彩。”
一名侍从匆匆走来,尚未走到杭舒章跟前,当即慌乱道:“大人,城中学子发生争吵,刺史大人已然赶了过去。”
“缘何如此?”
“听来报信的衙差大哥说:‘有学子怀疑此次院试有人作弊,所以女娘才占据榜单那么多,而,而......’。”
杭舒章冷哼道:“而本督给女娘们开了后门,行了方便。”
侍从吓得跪在地上,慌乱道:“大人,此乃无知书生妄言,大人切勿当真听信。”
杭舒章脸色阴沉。
此事若处理不当,势必引发更大的乱子。
“备车。”
苏韵香阻拦道:“此刻你过去亦无用,洛大人不是去了么,让他处置便是,为着些许小事,堂堂总督大人出动,成何体统?”
杭舒章压下脾气,道:“考不过女娘便拿身份说事,当真可恨,谁人规定女娘读书就一定不如男子?”
“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吧。”苏韵香叹了口气,她深知杭舒章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抵达现场后,只见一群士子围在一起,与维护秩序的官差对峙着。
“都散开!”骆恒呵斥道。
见杭舒章到来,士子们纷纷让开一条路,为首的一名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
“总督大人,学生们不服!此次院试女娘上榜过半,分明就是有鬼!”
“此言,可有依据?”杭舒章冷眼扫了过去。
那书生瑟缩了一息,瞬间又挺直了腰背,强装镇定道:
“众所周知,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怎会比得上男子?肯定是有人暗中操作!”
杭舒章气得眼皮直跳,斥道:“简直一派胡言!
科举取士,靠的是真才实学,你们若是有本事,就凭实力说话!
若是怀疑本督,烦请出示证据,否则,便是污蔑,汝州的大牢可是空旷得很。”
一众书生瑟缩了一下,场面一度僵持不下,苏韵香站出来说道:“诸位士子,可否听我一言?”
苏韵香的声音清脆悦耳,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女娘为何就不能胜过男子?自古以来,多少女子才华横溢,不输须眉。
如今科考公平公正,你们应反思自身不足,而非怨天尤人。”
苏韵香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可,这般多的女娘皆在榜上,学生不信那么多学子考不过女娘。”有人弱弱的反驳了一句。
“考试成绩自有公论。”骆恒朗声道,“但若再聚众闹事,扰乱治安,本官决不轻饶!”
部分书生仍不服气,有书生道:“不知此次考中的女娘,是否敢接受我等挑战,若是不敢,只怕此次院试,另有猫腻。”
杭舒章压着怒气道:“胡闹,此举犹如给本督直接定罪,尔等怎敢?当真以为本督不敢逮捕尔等么?”
有女娘道:“我等凭真才实学考的秀才,为何要接受尔等挑战?”
“不敢接受挑战,是否证明你们女娘不过侥幸得中,而非凭借真才实学考中。”
杭舒章正要说话,苏韵香拉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总要让她们自己立起来。”
“好,既然你们要挑战,那就来吧。”人群中走出一名蓝衣少女,她目光坚定地看着那群书生,“我代表所有上榜的女娘接受你们的挑战。”
有人窃窃私语道:“此人是谁啊?”
苏韵香低声给杭舒章介绍,“她名叫柳萱,是此次院试排名第二的才女。”
“可是韵香的学生?”杭舒章悄声问道。
苏韵香微微点头。
一众书生没有想到言语之间能炸出个第二名来,纷纷抽气。
“这位姑娘好气魄!”骆恒忍不住赞叹道。
“那就出题吧。”柳萱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书生们相互看了看,最后推出一名代表,说道:“那就比比诗词吧。”
柳萱道:“诗词不过是小道,诸位也是正儿八经考科举的,当知晓在科举场上诗词不占份量。”
“那你说,当如何比。”有书生不服气,反问道。
“辩论,如何。”柳萱非常闲适的道了四个字。
一片唏嘘抽气声。
辩论需要涉猎庞杂才有赢的机会。
且,还要脑子灵光。
有的书生已然认怂,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气势不能输。
为首的书生道:“比,比就比。”
柳萱笑问道:“何为仁?”
书生们没想到柳萱会直接发问,一时竟有些语塞。
一位年长的书生思考片刻后答道:“仁乃爱人之心。”
柳萱点头,又问:“那何为善?”
这次,书生们回答得更加踊跃,有人说善是施舍,有人说善是助人。
柳萱安静倾听,待他们回答完毕,缓缓说道:“善者,良也。善良之人,必以仁爱为本。然,仁与善,孰重孰轻?”
书生们陷入了沉思。
柳萱道:“若一人心怀仁爱,却不行善事,此谓之伪善;若一人行善事,却无仁爱之心,此谓之功利。
故,仁为善之本,善为仁之果。无仁则不善,无善亦不仁。”
柳萱的一番论述,令在场的众人无不折服。
在场的书生不禁红了脸,低头不语。
骆恒见状,趁热打铁道:“今日之事,诸位应当引以为戒。
科举之道,公平公正,休要再起无谓之争。
若是谁再敢聚众闹事,胡乱污蔑他人,可别怪本官按律缉捕。”
杭舒章点头,道:“有这时间闹事,不如回去多看点书,多背些经义。”
最终,闹事的书生们不得不承认,女娘的确不比他们差,不甘不愿的朝一众女娘道歉。
而柳萱一战成名,风头丝毫不比当年的周玥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