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香这几日差些就要郁卒了。
若不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她都想掰开杭舒章的脑瓜子来瞅瞅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她说两个人在永国办学院,女娘亦能读书取士。
杭舒章反驳道:“女娘读书倒是没有什么,取士怎么可能?”
她说顾梦寻和李棠玉成亲。
杭舒章再次反驳:“两个女娘成亲,若是私下便罢了,她们一个公主,一个大将军,皇上如何答应?永国的朝臣、百姓如何答应?”
苏韵香说她入仕十余年便升迁到了汝南总督。
杭舒章拧眉反问道:“为何我一点记忆也无?”
苏韵香气得伸手去扒她的衣衫。
杭舒章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衣领,满眼惊慌,“烦请你自重一些,虽然你是我妻子,但,现下我不记得你了。”
苏韵香不语,转身褪去自己的衣衫。
杭舒章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语调慌乱道:“你做什么?我可警告你,我现下还是病人呢。”
“你知道这个疤是怎么来的吗?”苏韵香指着自己的手臂的疤痕问道。
杭舒章摇头。
“这是你出使永国,回来之时我们路遇匪徒,我为救你被匪徒扎了一箭。”苏韵香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听完苏韵香的话,杭舒章面色愧疚道:“对不起,我......”
苏韵香摇头,语气缓了一些,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的左肩上有两个牙齿印,一个是在拔我胳膊上的箭矢时,我咬的。
另一个......也是......我咬的。
你的右腿上有个箭眼,是为了救我,中了漠匪的流箭。
你的左后肩,有一个枪眼,是在寍城时带军冲营被西齐军扎的。
后背还有十鞭,是为了我挨的。”
苏韵香每说一处,杭舒章的手便摸一下她说的位置。
这些位置,洗漱的时候,她自己查看过。
与她说的半分不差。
杭舒章心中已然信了大半,她拉起苏韵香的手,有些愧疚道:
“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般说你。只是…...我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韵香看着她抗拒又愧疚的模样,心头也是复杂不已。
既盼她想起来,又怕她因此而再头疼。
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把自己的衣衫穿戴好。
“姑母,这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是否对女娘的偏见过大?”
杭葳的声音把苏韵香的心神从记忆中抽离。
苏韵香看着杭葳,淡然笑道:“葳儿为何会有此想法?”
“因为昨日先生讲课时提到了这句话,我听着很不舒服。”杭葳嘟着嘴抱怨道。
苏韵香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这句话并不能完全代表所有女性,只是一种片面的观点。葳儿觉得呢?”
杭葳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认为女娘和男子应该平等相待,不应有偏见。小姑和姑母既有才华,又有胆识,并不比男子差些什么。”
苏韵香嘴角勾起着笑,细细的问杭葳,“葳儿去买一支珠花,那珠花葳儿很是喜爱,偏葳儿口袋又没有足够的银钱,葳儿该当如何买下那物件?”
杭葳拧眉思索,“与店家讨价还价。”
“那若是店家不肯让步呢?并且骂你没有银钱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呢?”苏韵香的语调幽幽浅浅。
程萤道:“那就说他的珠花不好。”
杭葳紧跟着说道:“对,说他的珠花做工差,用料差,偏还卖得贵。”
“葳儿和萤儿倒是机灵。”苏韵香赞道:“是极。所以葳儿方才问的那句,可有了答案?”
杭葳转着眼珠思索片刻,道:“若是我就此顺着他的话语想下去,就得陷入自证的境地,
以此来证明我为女子,我好养,然后对方就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来规制我,
我就永远陷入自证的境地,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最后变成他所希望的听话模样。”
苏韵香点头道:“葳儿聪颖,此乃世人规束女娘的手段,先用言语踩踏你,说你不好,待你改变自己,听了对方的话,对方就会夸赞你温顺。”
“然后我为了得到更多夸赞,只会顺着他的意去改变自己,最后彻底没了自己。”杭葳若有所思的接话。
“对,不管男子也好,女娘也罢,若是有人骂你,定是你的存在影响了他的利益。”苏韵香轻飘飘的道了一句。
杭葳问道:“照姑母这话来讲,这句话是否可以反套用于男子身上?”
苏韵香看着杭葳,没有答话。
杭葳接着说道:“他德行不够,是以近之,使小人不逊,远之使小人生怨。”
“葳儿有悟性。”苏韵香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程萤垂头思索,忽而抬起头来问道:“那为何我想要吃一块糕子,还得先向母亲说好话,才能得吃?”
杭葳屈指轻敲了一下程萤的额头,道:“这道理是一样的呀,世人以贬低女娘、打压、规束女娘来达成目的。
你以好话来达成自己心头所想,最后都是为了达成自己心头之念。
萤儿可还记得,此前你有一回哭闹着就是要吃李记的龙须糖,不惜撒泼打滚,最后挨了嫂嫂的一顿打才罢休。”
程萤苦着脸道:“小姑,这等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
苏韵香嘴角抿着笑,极力压制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
“好好好,不提此事。”杭葳揉了一下程萤的头。
程萤偏头躲开杭葳的魔爪,她问苏韵香:“姑奶奶,若是按照我母亲那般方式,以武力来让对方屈服,是否也是一种办法?”
苏韵香有些为难。
这等事情,现在就给程萤说,是否会带歪她?
她今年才八岁......
两国之争,自是以兵锋强者为尊。
两人较量,自然也是。
或是学识,或是武力或是其他皆是如此。
犹豫半晌,苏韵香套用了圣人之言,“自是以德理服人。”
程萤道:“姑奶奶骗人。”
“哦?为何说我骗人?”
“我此前跟大哥还有小叔去过茶楼,听过说书先生说过关于小姑奶奶的事迹,
当年,小姑奶奶曾上奏给永国的皇帝取消对女娘的刑法,后来被朝臣参了,
永京的女娘们自发的到皇宫外为小姑奶奶求情,但这是女娘们携民众之威逼永国的皇帝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