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南浔自那日在街角与闻笙相别后,心口别扭了好几日,她怎就那么听话呢?
那可是她花了五十两银子,从群芳阁里包出来的姑娘!
怎就鬼使神差地因那闻家女只是稍重些的语气怂了,推搡着就让那姑娘走了。
结果,她与姜时去了赌坊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搂着美人,赌场得意,春风满面!
“想什么?”姜时看南浔坐在后排,一脸的愤慨,不由地问道。
南浔一巴掌拍在桌面,“想一个恶婆娘!”
姜时眼瞅着她手起又落,尚来不及阻止,便听博士中气十足道,“南浔,姜时!”
于是,两人便被撵出了课堂,并肩而立于屋檐下,仰头看着雨水顺着房檐滑落。
一阵风吹过,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就算不想上课,你也挑个好天啊。”姜时嘟囔道。
南浔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情绪一时上头,忘了博士还在那方寸之间侃侃而谈。
“就说你小弱鸡,没事就多练吧,这点雨就给你整怂了?”南浔极力想挽回些颜面。
姜时哪能受得了她这般激,“谁弱鸡,小爷怎么不比你强?”
“那比比看啊,看谁先到群芳阁?”南浔觉得,她今日还得把那女子包回来,才能止了她心口的不平。
“比就比,还当小爷怕你。”说罢,姜时便冲进了雨中。
南浔见了,身子探进屋内,随意从临近窗边的书案抢了本书,顶在头顶便追了上去。
而坐在窗边还未反应,就被抢了书的宋沂,面色阴沉,双拳紧握…
姜时终是先跑片刻,不时回头嘲笑道,“弱鸡!”
“你且等着,看我追上你时再说!”南浔紧追其后,不甘示弱。
可余光却是瞧见了带有相府标识的马车,消失在了街角。
南浔脚步稍顿,雨势不小,头顶有书遮挡,她才堪堪看清前路,“看错了吧?”她低喃道,这雨天里,那世家小姐出来作何?
南浔这般想着,便又朝着姜时的方向追了去,可才跑两步,鬼使神差地低骂了一句,转身追了上去。
闻笙自那日街角与南浔分别后,又接连梦魇了几日,只是这几日的梦中,那纨绔甚是贴心,教她说女子亦可独立于世间。
而德州城的那场大火,让她在秋日的晚间热出了一身薄汗,转转醒来坐在床边时,混沌的思潮中,全是南浔一人。
闻笙捂紧自己的心口,却抚不平那躁动的心境,耳边还是那句,“闻清清,我好像有一点能配得上你了。”
那个纨绔,满心赤诚地爱了她两世…
天灰蒙蒙亮时,闻笙便起了身,她披着披肩,手拿一孤本,半倚在窗边小榻台。
窗外雨声淋淋,她脑海中都是那些荒诞又真实的梦,手中的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半晌后,她轻叹一声,“绿玉,备车。”
候在一旁的绿玉早便察觉自己主子的心不在焉,却是不敢言语,此时听了闻笙的吩咐,不由问道,“现在?”
“嗯。”闻笙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坐到了梳妆镜前收整自己。
闻笙原是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一说,实是荒缪,可那梦中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到甚至连街道的每间铺子她都知晓。
她真的曾嫁予南浔两次…
闻笙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心口有涨然的情绪,带着一世的悲恸,一世的相守,猛烈地向她袭来。
“阿浔…”闻笙喃喃自语,不自觉泛红的眼底满是温柔。
“您说什么?”绿玉问。
闻笙被绿玉的声音拉回些神志,只摇了摇头,“走吧。”她记得,她有一世是在溪园斋与南浔重逢的。
主仆俩乘车而去,到了溪园斋后,虽是有雨伞遮挡,仍是不免在门前淋湿了裙摆与肩领。
“小姐您快擦擦。”两人由掌柜子引来二楼包厢处,绿玉便赶紧拿出早便备好的帕巾,“您身子弱,可莫要着了凉。“
“你别光顾着我,快也给自己擦擦。”闻笙有些为自己冒失的冲动而心有愧疚,这阴雨天下,想来南浔也不会来此。
“奴皮糙肉厚的,不打紧…”绿玉话音未落,屋内的窗户便被人从外拉起,主仆二人俱是一惊,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且说南浔一路追了过来,用了轻功才不至于被马车甩开,眼瞅着便闻家女进了溪园斋。
她顿住脚步,在雨中僵硬着身子朝那牌匾看去时,活像一只无家的小狗,可怜的很。
她边骂自己瞎操心,边违背心底的声音,驾轻功飞上了二楼,随手推开一扇窗便钻了进去。
谁成想,她双脚才落了地,就看到闻家女主仆一脸防备地看着她。
“巧了,这不是闻小姐嘛,你也来买书?”南浔不喜闻笙眼底的防备,可又不得不给自己尴尬的处境找个借口。
闻笙原是被那突来的身影吓得一惊,但定睛一瞧,那落汤鸡似地湿透了的人,不是南浔又是谁?
“怎淋成这般模样?”闻笙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将手中的帕巾递了过去,“快擦擦。”
“小姐!”绿玉见闻笙这般,心下一惊,忙将人拽了回来,“快离她远些,谁知这纨绔来作甚,切莫让她辱了您的名节。”
“绿玉。”闻笙制止道。
南浔因闻笙的温柔,而不由愣在原地一瞬,此时听了绿玉的话,却不由清醒过来。
她轻笑一声,应承了句,“是啊,可别被我这般走犬斗鸡的纨绔辱了名节。”
闻笙看南浔那自嘲般的笑,心口不由一痛,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巾,仍是上前一步,固执地将帕巾递向南浔。
她选择顺从心境,堵南浔这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与梦中一样的赤诚。
南浔背手而立,动也未动,只垂着的眸眼轻颤,随即抬起头来,“你帮我擦吗?“
她想,世家小姐再是心软,也受不得她这般调戏,可只是几个喘息间,眼前这倾城绝色的可人儿,却是轻应了一声,“好。”
宽大的衣袖顺着抬起的手腕滑落,白玉似地手拿着帕巾,轻柔地擦向自己。
那独属于闻笙香气扑鼻而来,屏息而立的南浔听到了自己心口怦怦的跳动声。
有力,且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