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平帝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后殿走。
问心自问，在皇帝当中，他真的已经做得够好了。
比他前面几代人的皇帝做的都要好很多。
但为什么天灾人祸总是连绵不断？
整个国家越来越乱，越来越糟。
不可遏制。
乾平帝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他的结局。
他感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拽。
明明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摆脱，但就是无法抵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神秘莫测而又无从改变。
都是命啊！
从前，乾平帝是不信命的。
但到了今日，他不由地不信。
这真就是命。
他已经穷尽了人事。
能想的办法，能做的事，都一一做了。
可局势的走向依然如此。
所有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
支持他的人也越来越少。
结局大概就如此。
非人力所能改变。
能有什么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乾平帝回到了后殿，陆皇后正在做着针线活。
是在给他缝制贴身里衣。
乾平帝露出笑容：“姐姐，不用那么费事的，这种事交给底下人来做就可以了。”
陆皇后瞧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心事。
虽然他脸上是笑着的，但眉头却是皱着。
肯定是心烦意乱。
前朝没有一件事是叫乾平帝顺心的。
“荡寇那边打到什么地方了？”
陆皇后问。
乾平帝道：“京郊。而且流民当中也有他们的人。”
“但是流民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也没办法区分了。”
“我们的军队也不多了。”
“官府的人手不够。”
瘟疫已经从外头弥漫到行宫附近。
来得特别猛烈。
这边已经是十室九空。
人都没有，就没办法抵挡流寇。
乾平帝道：“马臻在，稍微安心。”
“发了诏书给各地。”
大华的其他地方不是没有兵力。
但调兵遣将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且掌管这些兵马的人很多不算乾平帝的嫡系。
这些人，平时是会听话的。
但现在——
就算这些诏书准时发到各地，但各地官员什么时候能够集结人手赶来就是一个问题。
绝大多数人索性就慢慢地来整顿人马，等京城这场对决的结果。
陆皇后想了想：“承德那边落入辽东之手了吗？”
“嗯。”
“已经报过来了，前两日就已经丢了。”
“辽东已经集结了很多人马在山海关、承德这两处。”
“哦，南方还好。南边没有打过来。”
“长江天险。”
“但会不会突破防线，也未可知。”
打了多年的仗，很消耗国力和人口。
饶是乾平帝不愿意承认，但大华的气数确实渐渐尽了。
乾平帝顿了顿：“荡寇还没有对京城合围。”
“姐姐，我派人护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吧！”
“往南边走。”
“姐姐，南边相对安全。”
陆皇后摇摇头：“不去南方。”
乾平帝继而笑道：“不去南方，那你就往辽东走。这两个地方就算发现了姐姐，也是不会把姐姐怎么样的。”
一个是陆皇后的儿子。
另一个是陆皇后的孙子。
前面是承认身份的，所以遇到自个的亲生母亲，肯定会以礼相待。
后面虽然不承认身份，但血脉相连，多少也是会容情。
但陆皇后不这么认为。
身份可以捏造。
对方可以不承认她就是陆皇后啊！
到时候，想怎么处理不就可以怎么处理了。
这么多年，陆皇后一直陪在乾平帝的身边。
即便惠宗皇帝是她亲儿子，也是会对她死心的。
至于辽东那边就算了吧。
人家连姓氏都改了，还乐意和回纥联姻了，根本就不在意血脉了。
在礼法上，辽东和大华毫无瓜葛。
所以，无论是流落到哪一方，陆皇后并不觉得自己的结局会有多好。
要么被处理掉，一了百了。
要么永远被圈禁起来，失去自由。
若是到那副田地，就没必要了。
这是苟活。
而且退一万步讲，她就算是能苟活，也是一个人的苟活。
人家是不会放过乾平帝的。
那她这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不想走。
不想离开乾平帝的身边。
陆皇后道：“不走。陪着你。”
这么多年，乾平帝是带着陆皇后一直住在行宫的。
两个人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过着相濡以沫的生活。
感情肯定比一般帝后好很多。
陆皇后温言细语：“不走的。会一直陪着你。无论结果怎么样，都陪着你。”
乾平帝大受触动。
陆皇后其实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之前，她总是能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做出最好的选择。
乾平帝做好了陆皇后抽身离开的准备。
但现在，陆皇后是明知道他不会翻盘了，但还是选择留下来。
乾平帝很感动。
这么多年了，他总算是把陆皇后的一颗心捂热了。
但现在不是讲感情的时候。
能走一个算一个的。
乾平帝认真地道：“姐姐，你不只有我，还有咱们的女儿啊！咱们的女儿一定得离开。你需要去照顾她。”
大公主生得漂亮，又一派天真浪漫。
是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
留在行宫，若是被人活捉，后果不堪设想。
陆皇后道：“派人把大公主送走吧。”
她顿了顿：“托付给马臻。”
到现在，还肯为乾平帝守城，已经就很忠了。
把大公主托给一个很忠心的人，陆皇后才能安心。
乾平帝摇摇头：“马臻虽然忠心，但是他会死守。”
叫他打仗可以。
但叫他仰人鼻息或者隐姓埋名，那还是算了吧。
乾平帝道：“你身边的常嬷嬷应该可以。”
陆皇后摇摇头：“得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想都想不到和咱们熟的人。”
“不然，会被顺藤摸瓜的。”
原来，陆皇后一直很遗憾大公主只是个公主，但这一刻，她却很庆幸这是公主。
王朝倾覆的时候，新势力会不遗余力去清除能够继承帝位的皇子。
而对公主就会好很多。
能抓到当然好，抓不到也不会死揪着不放。
只要熬过最初那阵子，大公主相对来说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