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战死。
天虞山众将无一人生还。
玄清在宫变中落败伏诛。
明启被当作静王同党,押入天牢之中。
大燕皇位空悬,周祈安征北平乱有功,手中又握有军权,一时间独揽权势,权倾朝野。
骆星则被他幽禁于长明宫中,不见天日。
她自知他不会放过她,但看他带着一身凉气闯进殿内,一步步向她走近时,她却在想,当初若是司徒平南谋反成功,或许也该是如此桀骜模样。
那次他因她而沦落为阶下囚,这次,也算是她还了他。
“怎么不说话?”
周祈安抬手,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抚上她的脸,没有一点温度,凉得她忍不住颤了颤。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道,“玄清呢?”
自那晚宫变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玄清的消息,连死讯都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面前的人神色突变,手往下,落到了她的脖颈上,动作也从轻抚,变成了掐握。
无论什么动作,都一样的渗人,仿佛她只是一个任人揉捏的物件。
一只冰凉的手不断收紧,骆星喘不过气,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扭断脖子。
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像被扔垃圾一样扔到地上。骆星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地剧烈咳嗽着。
咳着咳着,她却是满含泪水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周祈安负手,垂眸看她,眸色阴沉。
骆星强撑着站起身来,“我笑你这两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像被踩到尾巴一样。”
明明知道惹怒了他没有什么好处,但她始终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明启说得对,她这个人,她的爱,始终是傲慢的。
“为什么殿下事到如今,还是这样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昏黄烛光下,他淡淡笑了笑,轻叹一声,“不过这样也好,时间还长,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一直这样嘴硬下去。”
“殿下是想知道,殿下的皇叔怎么样了对吗?”
周祈安缓缓解下身上墨色披风,笑着向她走近,“江南娼妓的儿子,自然是子承母业。”
子承母业······?
骆星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静王生得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不光是殿下喜欢,来往的嫖客也喜欢,他现在的生意,可好得不得了。”
骆星悲愤,狠狠打了面前的人一巴掌,“你太卑鄙了。”
“卑鄙?”
他只觉得可笑,握住她的手腕,步步紧逼,“这不是殿下教我的吗?如果我卑鄙,那殿下算什么?”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祈安已经抬手,撕破了她的衣衫。
“他私藏皇后遗体你不觉得卑鄙。”
“他杀我母亲你不觉得卑鄙。”
又是衣衫撕裂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凉风透进来,骆星被压倒在床榻上,只觉寒意刺骨。
“如今我不过是报我应报之仇,还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你就觉得我卑鄙了?”
周祈安垂眸看她,满目猩红,骆星别开目光,心脏不可抑制跳动起来。
但他并不打算放过她,冰凉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她赤裸的肌肤,引起她一阵颤栗。
“那晚,母亲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他凉凉地笑了笑,咬住她的耳垂,“在与我的杀母仇人缠绵对不对?殿下啊殿下,你果真配得上你身体上的那个娼字。”
熟悉的人,才知道刀子往哪里扎,对方会更痛。
她几乎要开始恨他了,后悔当初没有让他死掉,只是在窥见那人满身触目惊心的旧伤时,又顿觉心痛与无力。
不知该怨谁,也不知该恨谁,只能沉默地被当作仇恨的发泄体,承受他积攒了许多年的恨意。
只是发泄,没有丝毫缠绵的意味。
夜尽天将明之时,他漠然离去,她身心俱伤。
不满足于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之位,一个月后,周祈安不顾骂名,不顾众议,登上了那个空悬的皇位。
而换上龙袍后,便是更加肆无忌惮,借肃清朝政之名,处置了许多对他多有妄议的旧臣,直到没有人再敢质疑他皇位的来路不正。
她对他感到越来越陌生。
有时候思及往事,也会心怀一丝期冀,去示弱,去服软,去同他认真解释,可是换来的,只有冷冷的嘲讽。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他高高在上,眼里满是不屑。
于是,他与她之间,便只剩下了羞辱般粗暴的床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祈安立洛柯为皇后,给予她无上尊荣,连洛平都得到了追封。
立后那日,阖宫欢庆,放了一整夜的烟火。
而长明宫里,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白烛,骆星倒在地上,腹如刀绞。
体内的毒又开始发作。
原本是半月一次,后来是两个月,再后来,一年都不会再疼,若非今日,她都要忘了,玄清当初给她下的毒,还没有解。
在冰凉的地上,一次次痛晕,又一次次痛醒,求救声,拍门声,都湮灭在烟火声之中。
骆星以为自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里。
天快亮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她看到一个模糊纤长的红色身影向她奔来,俯身将她抱在怀中,后来,眼前便只剩下了黑暗。
第二日醒来,身边坐着的,是周祈安。
穿着喜服的周祈安。
好刺眼的红。
骆星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只轻声道,“玄清之前给我服了毒,只有他知道解药在哪里,如果你还想让我活着,好折磨我的话,就带我去见见他吧。”
“···可是太医,并没有发现异样。”
他还是不信她。
心脏酸疼,骆星不知该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无奈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祈安······”
失望得多了,就连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周祈安看着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也是她宫变之后,第一次见到玄清。
曾经白衣墨发,不染纤尘的人,此刻双手被捆绑在床头,衣不蔽体,身上满是污秽的白浊。
骆星心如刀绞。
他看到她,眼眸渐渐有了焦点,但仍旧有些恍惚。
骆星为他解开双手禁锢,看着他,哑声唤了一声,“皇叔······”
一声皇叔,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紧紧将那个孱瘦的身躯抱入怀中。
玄清意识到什么,拼命想要推开她,但骆星却抱得更紧。
他无奈,轻叹一声,“···我是脏的,阿云······”
骆星还是哭。
玄清躺在她的怀中,带着满目眷恋想要抚上她的脸,但最终还是无力垂落。
他不配。
始终不配,如今更不配。
“不要哭,阿云。”
“我作恶多端,如今沦落至此,也是求仁得仁,只是我总还想着,能够再见你一面······”
骆星声音哽咽,“···我,我救你出去。”
说着,就要扶他起来,但他却抬手,拔下了她发间的银钗。
“阿云,我累了···”
“杀了我吧,若要死,我也只想···死在你的手里。”
知道死亡对现在的玄清来说,是解脱,骆星颤抖着,将银钗接过来,然后闭上眼睛,用力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闷哼一声,她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落。
怀中之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那日喂你喝下的药,是只长生蛊,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知道她为什么来,他也从来不后悔,只微弱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骗了你那么久······”
骆星喉头酸涩,不知该说什么,依旧哑声唤他,“皇叔······”
“···唤我,玄清好吗?”
满目的血红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没等到她唤出那句玄清,也没有说出那句深藏在心底的话。
骆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玄清死了。
和他母亲一样,死在了污秽肮脏的青楼。
而她也终于意识到,从前的周祈安,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