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康匆匆回到皇长孙的屋子。
其余内侍看见他抱着皇长孙回来,忙迎了过来,凑近之后,发现德康的脸色十分难看。
“哎呦,德康公公,您这是怎么了?”
“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德康是皇长孙的贴身内宦,自从皇长孙出生之后,就被分派到了皇长孙身边伺候。
皇长孙可以没有孙琦这个亲娘照顾,却离不开德康伺候。
虽说皇长孙如今也才一岁多,但也是有些认人的年纪了,要不然当初顾长泽把长子从孙琦那边接过来,也不会继续留德康在长子的身边伺候,实在是皇长孙离不开他。
也因此,德康在东宫的地位十分高,就连太子妃彤虞也要卖他几分脸面。
这会看着德康脸色这么难看,一群奴婢、太监自然都急坏了。
生怕他出什么事,皇长孙没他照顾,又得苦闹。
“没事,我就是肚子有点疼,估计是吃坏了。”德康勉强与他们笑笑。
“我先把皇长孙送进去歇息。”
皇长孙这会已经昏睡过去了,也亏得是睡过去了,要不然睁开那双眼睛,任谁都能看见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里,藏着水光。
其余人一听这话,自是不会违背,纷纷让开身子,供德康公公抱着皇长孙往里走。
德康抱着皇长孙进去。
然后就喊了人进来,伺候昏睡过去的皇长孙,自己则假借“方便”之名,去了净室。
“小随子,你跟我过来。”去的路上,德康喊了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连忙快跑几步,走了过去。
“公公。”
他以为是德康公公身子不舒服,连忙伸手扶住人。
被德康伸手重重攥住手腕的时候,小随子也不敢挣脱,忍着痛埋着头,任劳任怨地扶着人往前走。
直到四周无人,他忽然听到身边德康公公,压着嗓音与他说道:“你去一趟侧妃那边,就说李昌怕是要出事了。”
德康其实也没怎么听清。
刚才殿下三人说得不清不楚,也没把事情说明白,但有一件事却是明摆着的,那袁二公子今日带过来的消息,摆明是跟李詹事有关,而太子发那么大的脾气,估计就是知道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用,但侧妃早些时候特地吩咐过他,要他不管事情大小,都禀报过去。
他自然是不敢忘的。
小随子是他的人,虽然惊讶德康的这番话,但也不敢违背,等扶着德康公公进了净室,他也就寻了理由往外跑了一趟。
孙琦住在倚香楼。
她虽然如今不受太子待见,先后被抢了儿子和管家大权,但毕竟在东宫掌权多年,还是有自己的根基在的。
何况太子也没真的把她禁足,只是如今不再往她这边来罢了。
余娴是孙琦的心腹,她刚哄着侧妃吃了午膳,才往外走,就看到小随子东张西望,小跑着过来,跟她小声说道:“姑姑,我奉德康公公的话,有话与侧妃说。”
余娴一听德康的名字,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顾不上先进去通传,她也往外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跟小随子说道:“你随我来。”
余娴说着,便忙领着小随子进去。
又喊人在外面守着,莫让旁人靠近,等到内殿中堂,她让小随子先候着,自己则去里殿与孙琦说事。
没过一会,孙琦就出来了。
孙琦今年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因为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她并未怎么打扮,只随意用簪子挽了发就出来了。
不似她那个废物兄长,孙琦生得美艳且精明。
要不然她也不会以侧妃之身,在东宫力压太子妃,成为顾长泽最为宠幸的女人。
虽说这些日子被打击得有些萎靡不振,人也跟着消瘦了不少,但还是能从那颓靡之下,瞧出她如荼靡花一般的美貌。
孙琦一出来,一双漂亮锐利的狐狸眼,看见小随子之后,就径直问了:“德康发现什么了?”
小随子不敢直视孙琦。
看见孙琦出来,他就立刻垂下眼睛,给孙琦问了好。
他自然不敢隐瞒,据实回道:“德康公公说,李詹事怕是要出事了。”
“李詹事?李昌?”
孙琦皱眉,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跟李昌有关。
她原本喊德康盯着点殿下那边,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害得他们孙家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想到会知晓这么一桩事。
“德康还说了什么?”孙琦坐在主位上问。
小随子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道,德康公公只跟奴才说了这么一句。”
孙琦皱眉。
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问:“今日谁来过东宫?”
这个小随子倒是知道的,忙答道:“今日长安王受了殿下所邀,来东宫做客,还跟皇长孙玩了一会,后来袁二公子也不请自来了。”
那看来,是袁誉那边,今日带了什么消息过来。
孙琦跟李昌不算熟。
她虽然得顾长泽宠信,但顾长泽此人十分多疑,即便是枕边亲近之人,也不会相信。
何况顾长泽十分看重后宫不得干政的事。
从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什么。
她私下也不敢与李昌有什么关系,免得被顾长泽知晓,反倒连累了自身。
这么多年,她跟李昌也就是点头说句话的关系。
顾长泽不信她,也不信彤虞。
他不信很多人。
或者说,这世上,他根本就没几个相信的人。
他是个天生多疑之人。
但这个李昌,却不一样。
即便是顾长泽这样的人,也有亲信、亲近之人。
这李昌对顾长泽而言,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原本以为,这个李昌,会是顾长泽身边最忠诚的人,可看德康所打听到的事,看来这个李昌背后也不干净啊……
她脑中快速思索着这件事。
没过多久,她便冲小随子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德康好生照顾皇长孙,切记不要让他出事。”
“再跟德康嘱咐一句,让他仔细着,有事就立刻来报。”
小随子躬身答应着。
余娴送了小随子出去,回来之后,看着站在窗前拧眉思索的主子,余娴走过去询问:“李大人这是做了什么,惹恼了殿下?”
孙琦看着窗外的风景,淡声说道:“定然不是小事。”
“怕是咱们这位李大人,背后也不干净。”
“干不干净的,跟咱们也没关系,您现在刚惹恼过殿下,还是莫在这个关头做什么了。”外面起风了,余娴说着,拿了件衣裳过来,仔细地披在孙琦的身上。
孙琦却没立刻说话。
她仍看着外头,过了一会,她开口,说的却是一句无关前话的话:“干爹那边,这阵子来过什么消息吗?”
余娴指尖一凝。
片刻后,她埋头轻回:“……没。”
孙琦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她知道这次孙家的事,让干爹十分不满意。
如今大哥被流放,父亲又被降职,要是她再不做谋划,清泓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
就算能长大,以后清泓又有什么本事可以登基呢?
一个不受宠的母亲,一个没有本事的外家,他拿什么去斗?
想到被带走的幼子,孙琦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殿下如今是喜欢清泓,但也只是因为,清泓如今是他的独子。
可等日后殿下又有了别的孩子,尤其是自己的嫡子之后,清泓又算得了什么?
孙琦的指甲在窗棂上,一点点用力磨过。
粗糙的木头磨得她手指生痛,她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只跟余娴吩咐道:“你派人去找下干爹,把这事说给干爹听。”
“只有让干爹知道我还有用,我和清泓才能活,才有以后!”
余娴心中暗自一叹。
她看着身前的主子,沉默许久,也不敢忤逆,垂着眼帘,轻声答应着:“奴婢知道,奴婢待会就派人去宫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