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一处锦鲤池的水榭里,明笙刚冲湖中撒完一把鱼食,看着那些各色各样的锦鲤,争先抢后地出来抢食吃,她忙笑着与身边的少女说道:“七妹快看!”
说完却见身侧少女没什么反应,手里握着一盒子鱼食,也只是垂眸出着神。
并没有往下扔鱼食。
明笙也就先敛了脸上的笑,轻声喊人:“七妹?”
这下明锦总算回过神了。
她眼中涣散的光芒重新收拢,却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这会听明笙喊她,她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半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没睡好啊?”
明笙一脸忧虑地看着明锦,话说出口,又自责道:“早知道你没睡好,我就不该把你喊出来。”
她今日一早就去找明锦了。
是为感谢明锦昨日送来的那套文房四宝。
跟明景怀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
她很珍惜,也很感激。
所以今天一大早,她第一次主动来祖母这边拜访了,也是想好好感激下七妹。
本以为祖母会像从前那样,那么威严。
没想到祖母竟十分高兴,还招呼着让她们出来逛逛。
那会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见七妹也没有不答应,便带着人来这锦鲤池喂锦鲤了。
可现在仔细一看。
七妹这眼下看着,都有些青。
“不然我们回去吧。”她怕明锦觉得累,说完就要放下装满鱼食的盒子起来。
但身形才动,就被对面的明锦握住了胳膊。
“不用,我就是昨儿夜里没睡好。”眼见明笙张嘴,猜到她要说什么,明锦一笑,不等她开口说,明锦就先一步说道:“现在去,也睡不着,睡多了,夜里更难入睡,明日还得难受。”
“看会鱼吧。”
明锦说完,就朝底下扔了一把鱼食。
看得锦鲤争先抢后的抢食,水面浮动,锦鲤的颜色则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明锦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刚才其实是有些为那小乞丐担心,也不知道那小乞丐,有没有顺利逃出去?
要是没有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抓住?
真要被抓住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查到她这边?
明锦倒是没那么害怕,事情落在她的头上。
真就是查到了她头上,他们又有什么证据呢?那日面对小乞丐的时候,她全程压着声音,戴着帷帽,谁又认得出她?
写的字,用的也是左手,跟她平时写得完全不一样。
顶多只是一份怀疑和猜测罢了。
但怀疑和猜测能做什么用?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回家还没多久,甚至连京城的人也还没认全。
她能知道些什么?
罢了。
多想无益。
反正她要做的,已经做了,之后就是看那位太子爷要怎么做了?
……
顾长泽虽然性子有些矜傲,但毕竟不是个蠢货。
虽然收到了这样的字条,但在没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贸然做什么的。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而是找了自己的暗卫,先去查了李昌的底细。
李昌的底细其实很清楚。
江西人。
贞光五年的江西解元,贞光六年的探花郎,年少成名,一篇关于民生的文章,享誉全国。
也因此深得他父皇的青睐,特地把他送到他身边,当他的先生。
相伴十四载。
他们既是朋友,也是师生。
李昌年轻的时候,有过一门青梅竹马的妻子,但妻子在生产之时,不幸血崩殒命,连带着孩子也跟着没了。
李昌与发妻的感情十分深厚。
自发妻离开之后,他也就没再娶妻。
顾长泽从前还想给他物色妻子,却被李昌拒绝了。
至于李昌的家人,他那双父母前几年也亡故了,只有一个比他小将近二十岁的妹妹,还活着。
听说是嫁到了湖广那边去。
顾长泽对这个李昌的妹妹,并不熟悉,却忽然想起贞光十五年的时候,李昌忽然与他告假,回了一趟江西。
那时他拿的是父母病危的理由。
顾长泽当时顾不上询问,忙给人批了假,还想让人护送他过去。
只是被李昌拒绝了。
有些东西,你若是不去想,自然不会知道。
但有时候,一通则百通。
顾长泽想到什么,忽然轻点长案:“孤记得,十五年那会,老四跑江西去了?正好就是李昌回家前。”
他问的是自己的内侍常宝。
常宝听到这话,仔细思索了下才回道:“奴才只记得四皇子的确去过一阵子江西,至于是什么时候,奴才倒是记不得了。”
他从小跟着太子长大。
很快就领悟过来自家殿下的意思,他道:“奴才让人私下去江西查查?”
顾长泽微微颔首。
常宝刚要出去吩咐,忽然听身后再次传来顾长泽的声音:“不管是老四,还是李昌,孤都希望,这只是一场玩笑。”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波澜,平静地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最寻常的事。
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可常宝却听得,浑身忍不住一寒。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还不等他说什么,身后又换了话题:“幕后之人,有消息没?”
常宝忙道:“二公子来回过话,说是王爷在帮忙找人。”
“小叔?”顾长泽目露惊讶。
显然没想到顾明珩会插手进来。
“没想到小叔竟然会插手。”
“二公子说,王爷是怕有人盯着袁家和您这边,就想着他出面的话会方便点,而且王爷那边能用的人也多。”常宝恭敬道。
顾长泽神色稍缓。
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两日难得温和的时候了,他说:“小叔毕竟还是关心我的。”
心情好了一些。
顾长泽挥挥手,让人先出去。
常宝领命退下,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清癯男人,从外面进来。
冷不丁看到这个男人,常宝瞳孔微缩。
还好。
黑夜覆盖了他的脸。
常宝脸上的情绪,也被阴影所笼罩。
“殿下呢?”
等李昌熟悉的、略显沙哑的男声,传到常宝耳中的时候,常宝已经恢复如常,给人问了好,喊道:“李詹事。”
然后恭声与人回道:“殿下在里面。”
不等李昌说什么。
里面已经响起顾长泽明朗愉悦的声音:“先生来了?快进来!正好孤有事与先生商量。”
常宝让到一旁。
李昌与他微微颔首后,往里屋走去。
“殿下。”
常宝听到身后传来李昌请安的声音,这才皱眉。
如果那事是真的。
李詹事这藏得也太深了。
常宝心里暗暗警惕着,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给里面跟从前一般交谈的两人合上门。
日子一天天过着,好似和从前并无不同。
但其中的风波诡谲,早就已经涌现,就等着天变之后,一场全都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