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渡没说话,只是看着福华长公主,轻轻抿了抿唇。
接着又低下了头。
倒是明元安有些不满地小声咕哝道:“也没必要这样吧,我们不还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
明元道坐在他旁边。
听到这话,明元道知晓母亲肯定要生气,他皱了皱眉,刚要让他住嘴,可福华长公主已经听到,冲着他先发作了起来:“怎么,你这个当叔叔的,是给过你侄女什么好的吗?”
福华长公主没理会周昭如,而是盯着自己的幼子沉声质问道:“什么都没给过,就想拿着你侄女的名号胡作非为!”
“我告诉你,老三!”
她这番话,虽然是对着明元安说的,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在警告屋中所有人:“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家里谁敢拿着嬿嬿的名号胡作非为,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她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此时却是边说边拍起桌子,说着说着还咳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不管心中是何想法,此时自是全都站起身让她别动怒,保重身体。
成姑姑也连忙递了茶盏过去,抚着老人的后背,让她别生气。
福华长公主拿过茶盏喝了两口,待缓和了心里的那股子怒气,才又看着底下众人说道:“你们也说了,嬿嬿始终是我们家里人,你们若是不拿着她的名号胡作非为,旁人看到你们,自然也要礼让你们三分。”
她说到这,忽然又话锋一转,沉下脸来:“可你们若是想要拿她的名号做什么,或者觉得自己有长安王妃撑腰,学了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那就别怪我做什么!”
“我活到这把年纪,左右也无所谓了,不必在乎外人如何看我。”
“外头的人,如今可还不知道嬿嬿究竟是为何离家……”
她这话虽然没有点名指姓,周昭如却立刻变了脸。
福华长公主也没看她,只继续说道:“孰轻孰重,你们自己心里好好掂量。”
“是想要那一时的快活、荣耀,还是长久以安的稳定,你们自己看着办!”
福华长公主把话直接扔出来。
她虽然有警告,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给他们法子,就像她说的,只要他们老实本分,不胡作非为,外人看在长安王和长安王妃的面子上,自然也会对他们礼让有加。
叶昔和明元道自是先发表意见:“母亲,儿子(儿媳)明白的,我们会记着自己的身份,不会给嬿嬿拖后腿添麻烦的。”
他们先表了态。
明元安自然也跟着表了态。
他已经被训斥一番了,可不想再被他母亲骂了。
而且母亲这话说得也不错。
反正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会敬着他,何必惹母亲不高兴呢?
明元渡也哑声说了话:“儿子知道,儿子会看好家里的。”
福华长公主见他表态,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至于他身边那个周昭如,福华长公主没去管她在想什么,反正有老大看着,他这媳妇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在家族安稳这件事情中,她倒是从来都没怀疑过老大。
就像当初他为什么非要保下明瑶,也就是想着多一脉四皇子的线,日后对侯府更便利一些。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难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沉默一会,又发了话:“老大留下,其余人先回去吧。”
明元道先领着自家夫人,起身与福华长公主告辞,之后三房的人也跟着走了,最后明笙、明景怀姐弟也跟着自己的姨娘走了,只剩下一个周昭如,还跟着明元渡坐在椅子上。
明元渡看她这样,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他没有跟周昭如说话,而是让人直接喊了崔妈妈进来。
崔妈妈刚才虽然也在外面。
但福华长公主先前那番话,也没避着她们,她们在外面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她心中仍惊讶郡主竟然要嫁给长安王。
“把你家夫人带回去。”
听到侯爷吩咐,她倒是也不敢耽搁,连忙答应一声,便走上前与周昭如说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她说着就上前扶起周昭如。
周昭如抿着唇,在椅子上僵坐了一会,最后还是咬着嘴唇起来了。
她一言不发被崔妈妈扶着往外走。
明元渡看她这样,自是更为烦心,等她走后,他先与福华长公主起身告罪:“她这阵子身体不好,母亲莫怪。”
福华长公主倒不至于把周昭如的事,怪到明元渡的身上。
而且周昭如——
她叹了口气:“这事怪不了你,要怪就怪我。”
“母亲……”
福华长公主摆摆手,让他不必说了。
她自己做错了事,该认。
要怪就怪她,当初一味地只顾着姐妹的情意,顾着那娃娃亲,没去考虑老大的心情。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如了老大的意,让他娶了心上人回来,那么是不是许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只是这些事,谁又说得准?
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个举动,会改变许多事情。
所以人只能往前看。
把一些还未发生的麻烦,及时解决掉,免得再出什么纰漏。
“坐吧,我们母子俩也很久没聊了,今晚我们好好聊聊。”福华长公主看着明元渡说。
明元渡自然不会拒绝。
他在原先的位置上,重新坐下了。
福华长公主先问:“我刚才说的,你认可吗?”
明元渡一听这话,立刻肃然危坐起来:“母亲所思所虑,皆是为了家族考虑,儿子自然不会不认可。”
“即便母亲不说,儿子也会这么做。”
“越是上位者,越会被人盯着,也就越要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嬿嬿有幸能嫁给长安王,这是好事,也是咱们侯府的喜事,您刚才说得对……”说到这,明元渡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落起来,他再次哑声,“我们也没为她做过什么,她如今所拥有的东西都是靠她自己拿来的,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不拖她的后腿,让她好好做她的长安王妃。”
“所以您放心——”
明元渡重新看向福华长公主,保证道:“儿子会警惕自身,也会看好家里人,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了嬿嬿的前程。”
福华长公主听他这样说,心里总算是宽慰了一些。
还好。
老大在大是大非上,还不至于太糊涂。
她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桩事。”
明元渡忙道:“您说。”
福华长公主看着他直接问:“你打算拿明瑶如何?”
“明瑶?”
明元渡一怔,不解好端端的,母亲怎么忽然又提起她了?
“母亲的意思是?”
他先问福华长公主的意思。
福华长公主问他:“你还想让她嫁给四皇子?”
“这……”
明元渡抿唇,迟疑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赐婚圣旨还在府里祠堂里高高悬挂着,下个月,明瑶就要进皇子府了,虽说如今有长安王,但明元渡觉得多一点保障也不差。
他并不求四皇子一定可以登上宝座。
但万一呢?
总有个保障,不是吗?
如今太子和三皇子斗得厉害,明月楼的事,工部是三皇子那边的人,现在明月楼出事,三皇子也跟着被禁足,但朝中也有人说,这是太子为了对付三皇子做出来的事。
几个皇子里面,五皇子又是个不管事的。
保不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就算这一招棋,最后还是没有用,那又有何关系?
反正侯府也没做什么。
如今又有长安王作为依靠,明元渡就更加不害怕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
福华长公主看他这样,眼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失望,她看着明元渡语重心长说道:“老大,过犹不及啊。”
未等明元渡说话,福华长公主又说:“倘若那孩子是个老实本分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你觉得她是吗?”
明元渡脸色微变。
“我知道你是打着那孩子没依靠,只能投靠我们家,依靠我们家的主意。”
“可利益交换,虽然有用,但终归不保障,倘若哪日她真的到了我们望不可及的地步,你觉得到时候,她究竟是会护着我们,还是会想尽办法铲除我们?”
“母亲——”
明元渡被福华长公主这番话,说得脸色都变得苍白了,他迟疑道:“您是不是想太多了?”
话是这样说。
但他心中也已是警铃大作。
福华长公主看着他叹道:“你们啊,一方面想靠她扯上四皇子,可你跟你家那口子,如今又是怎么对她的?”
“要是还是以前那样,你们把她捧上掌上明珠,她自然日后会好好听你们的话,报答你们。”
“可你们现在心里也有了刺,对待起她不是打就是骂,或是故意冷着,就这样,你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她会感恩戴德,好好报答你们?”
“老大,你说你是不是糊涂了?”
“那……”
明元渡这会是真的乱了。
他再次变得迟疑起来:“那母亲,您是怎么想的?”此时再问,其中意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显然明元渡也知道明瑶靠不住了。
福华长公主沉声道:“送她走,趁着她还没嫁进四皇子府,把她送出京城,对外只消说她染了重病,天家自然不会要一个患了重病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