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
明元渡也已经权衡过利弊了。
越权衡，他就越觉得母亲说的是对的，心里也不禁有些感到后怕起来。
这话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了。
明元渡越想越后怕，后背都开始冒起了冷汗。
他一味只想着明瑶没有背景，没有依靠，想当然觉得她想要站稳脚跟，必然得依靠他们，却忘了她若是真的站稳了脚跟，也有可能卸磨杀驴。
虽然这只是一半的可能。
但明元渡显然也不敢轻易去作赌。
左右如今嬿嬿要嫁进长安王府了，侯府已有一个大靠山，又何必再去保这么一个不具备安全感的、危险的导火索呢？
明元渡思绪清楚之后，便也没再迟疑。
他稳下心神之后，便与福华长公主说道：“儿子知道了，儿子回头就拟好折子，呈报于陛下。”
“至于明瑶的去处——”
明元渡说到这，又不禁拧眉：“母亲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福华长公主其实之前也在想这事。
她转着佛珠，沉吟了许久，方才对着明元渡说道：“把人送去我本家吧。”
“留在京城总不保险，我也不想再惹出什么是非，庄家位于边关，离京城路途遥远，我会写封信给庄家，让他们给明瑶选一门好亲事，不管是庄家内部的，还是外面的，她若是不想嫁人，庄家也能养她一辈子。”
“对外，她始终还是我们明家的孩子。”
这也是她能为明瑶考虑的全部了。
若没有当日信件一事，她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说到底，她在侯府占据嬿嬿的身份和地位，也并非是因为她的缘故。
最开始，她也没想过会面临这些。
当初嬿嬿走丢之后，侯府在外面一家典当铺中找到了嬿嬿的玉佩，又以此追溯，最后查到了当时还是小乞丐的明瑶身上。
原本他们也只是把人带到府中，打算盘问一番，看看她知不知道嬿嬿走丢的线索。
没想到周昭如会突然发疯。
抱着她，把她认作嬿嬿，还不肯撒手。
说到底，她当初被困在侯府，也没得选。
没人去问，也没人会问一个小乞丐的想法。
所以这些年，她也一直纵容着，没去理会约束过她。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在明明得了便宜的情况下，还想着要独占所有！
亲情、爱情、地位……
她什么都要，什么都不肯给。
甚至不想让人知道嬿嬿还活着的消息！
要不是夷仙另有一手准备，她都不知道嬿嬿还能不能回来！
想到这——
福华长公主就没法不生气！
她转着手中的佛珠，平复着心中此时杂乱的情绪。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明瑶没做到这种地步，她也不至于把人在这个时候赶走。
“先等赐婚的圣旨下来，再去做。”
福华长公主交待明元渡，也是怕明瑶那边知道之后狗急跳墙，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坏了嬿嬿的好事。
明元渡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他点了点头，立刻表示道：“儿子知道了。”
犹豫片刻。
他又迟疑着与福华长公主说道：“这事可能还得劳烦母亲一下，我毕竟是个男人，不好私下与她说什么，至于周氏……”
说到周昭如，明元渡的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一些，神情也带了一些烦躁：“她如今是越发不会管事了，我怕她去说，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福华长公主看了眼明元渡。
见他低着头，面色泛红，一脸难堪的样子，到底也没说他什么，原本，她就没指望他们夫妻俩能处理好这件事。
她淡淡开口：“知道了，过几日等圣旨下来，我亲自与她说。”
明元渡一听这话，自是松了口气。
“让母亲费心了。”
福华长公主没搭理明元渡这话。
她只是握着佛珠，看着面前的明元渡，边转边说：“这事你不必管，你只要把你媳妇管好，我今日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应该也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别再纵容你媳妇胡作非为，平白败坏了嬿嬿的名声。”
福华长公主说到这，又看着明元渡轻叹了口气：“嬿嬿这么多年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老大，我希望你能真的替她考虑，而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个家。”
“如果你还把她当做你的女儿。”
明元渡其实早就后悔了。
想到那几次见面，想到嬿嬿的漠然，明元渡心里也有些难受，他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嘴里也跟着愧声说道：“儿子知道了，儿子……会的。”
福华长公主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就嘴上说说。
她只能寄希望他是真的想通了，也希望嬿嬿在这世上，能多几个疼爱她的人。
还好，嬿嬿现在有夷仙了。
福华长公主心里稍有宽慰，也没再多说此事。
“好了，你先下去吧。”她也累了。
明元渡闻言，也未久待，只在走前，又与福华长公主说了句“母亲好生歇息”，便先告退了。
走出去之后。
明元渡交待下人，让人先别把这个消息传到明瑶那边，自己则打算先去周昭如那边走一趟。
好好警告她一番。
以前她想做什么，他为了家里的太平，该纵容、能纵容的，也都纵容了。
但这次她要是再坏事，那他——
明元渡彻底冷下了脸。
他不介意休妻。
他一边踩着夜色往外走，一边脑中再度回想起先前母亲说的话，明元渡这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跟做梦似的。
他没想到嬿嬿竟然能跟长安王在一起。
他为了侯府的前程，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他盼着老大能起来，能得到陛下的重用，盼着幼子能听话，就连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明瑶，他都对她寄予了浓厚的希望。
唯独他这个亲生女儿，他从未想过她能做什么……
他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惹事，不要败坏侯府的名声，听话一些，乖一些。
虽然在相处之中，他对她亦有几分心疼和怜惜，也想对她好一些，但与侯府的前程相比，那点心疼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所以当日明知她最委屈，明知明瑶做得不对，他还是想也没想选择了保下明瑶。
偏偏她如今最争气。
建立慈济堂，令城中百姓和朝中官员都对她大肆夸赞，就连几个老臣，这阵子都没少在家中对自家的子弟夸奖她。
甚至连帝后都对她刮目相看，如今又与长安王结了亲……
他想要的名声、地位，他这个女儿竟然都做到了。
还做得那么好。
这阵子不是没人联系他，想要与他家结亲，其中不乏有优秀的子弟，只是他知道她的婚事，由不得他做主。
在他当日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以后她所有的事，他都没有资格再去插手了。
后悔吗？
自然后悔。
在后来一次次面对她的漠然和无视时，在她当日把令牌还回来的时候，明元渡就后悔了。
可如果再来一次，在不知道她能这么争气的时候，他还是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月色拉长了明元渡的身影，晚风吹散了那一声沉重的叹息。
明元渡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父亲。
……
明元渡不想让明瑶知道这件事。
但明瑶这天晚上，还是知道了，明锦要跟长安王成亲的消息。